還未等鄭榭這邊的人有什麼反應。
葛知雨忽然又開口了。
“父親,您不是之前看到三案案首都是何公子的時候,就想見見這位何公子麼?”
“既然何公子都來了,我看擇日不如撞日。”
葛知雨這話說出來,不止是鄭榭、鄭彥、何明風愣了一下。
連葛夫子自己都愣住了。
知雨不是最煩這些經濟學問一事麼?
對許多讀書人也不假辭色。
怎麼這會兒……忽然說出這種話來了?
葛夫子一時之間有些摸不著頭腦。
何明風有些狐疑地看了一眼眼前的少女。
這葛知雨,該不會是想從她這裡打聽他給陳坊主的書是什麼書吧???
葛知雨對上何明風懷疑的目光。
微微彆開了臉。
這何明風……該不會已經猜出她心思來了吧?
鄭榭雖然不知道為何葛知雨剛剛說話這麼不留情麵,這會兒卻又替何明風說話了。
不過不管如何,這都是個機會。
鄭榭連忙笑笑,看向葛夫子:“夫子……您說呢?”
葛夫子自然不會拂了女兒的意思,於是點點頭:“知雨說的也對,擇日不如撞日。”
“這位何小哥,如不嫌棄,留下和我們吃頓飯吧。”
鄭彥也給何明風使了個眼色。
哥們,記得多給我說點好話啊!
何明風在接收到鄭榭和鄭彥兩個人無比期待的神情後。
略一點頭,然後笑著開口了:“晚輩恭敬不如從命。”
鄭榭也很識趣:“葛夫子,你們慢慢聊,我先帶舍弟去忙了。”
說著便帶著鄭彥一起走了。
何明風一落座。
葛夫子便也不跟何明風客氣,輕叩桌沿,開口就是問題。
“《論語》有雲‘仁者安仁,智者利仁’,有大儒曾注‘安仁則安於仁而無所為,利仁則猶有所為’。”
“若論陶靖節‘久在樊籠裡,複得返自然’,究竟是安仁之境,還是利仁之途?”
何明風見這問題直切儒家境界與道家歸隱的分野。
真是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何明風略一沉吟道:“夫子此問,要在辨‘心’與‘跡’。”
“靖節不為五鬥米折腰,看似合於‘不仁者不可以久處約’,然其詩言‘采菊東籬下’,非為求仁而仁自現,而是‘仁者渾然與物同體’。”
“若以利仁視之,未免著了‘有所為’的形跡——”
何明風話未說完,葛夫子忽然抬手:“且住。《史記?李將軍列傳》讚李廣‘悛悛如鄙人,口不能道辭’,而《衛霍列傳》卻言衛青‘以和柔自媚於上’。太史公作史,為何揚李抑衛?”
好家夥,這問題一下子轉到了史家筆法。
這葛夫子……究竟是何許人也?
何明風腦海中這個疑問一閃而過,沒有時間思考,隻能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的問題上。
葛夫子特意略去霍去病,專問衛青與李廣的對比,顯然暗藏對太史公個人情感與史筆公允的考校。
何明風思考後直接回答道:“蓋因太史公‘發憤著書’,李廣難封暗合其‘身毀不用’之慨。”
“然細觀《衛霍列傳》,記衛青‘出定襄,斬首虜萬餘人’,又載其‘貴震天下,而天下無稱’。”
“此正史家春秋筆法——褒其功而貶其德,與李廣‘訥口少言’卻‘士卒愛樂’形成映照。”
“非揚李抑衛,乃借二人寫儘古今功臣之兩種命運。”
何明風說完這話,葛知雨忍不住抬眸又看了何明風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