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明風抬眼望去。
隻見前方彝倫堂高大的朱漆門扉緩緩開啟。
一位身著深緋色雲雁補子祭酒官袍的老者,在兩名手持“肅靜”和“回避”虎頭牌的典儀引導下,步履沉穩地走了出來。
何明風這幾日在國子監了解了許多消息,心知那老者便是國子監這幾年新上任的祭酒,也是大盛朝的大儒——夏時錦。
夏祭酒身形清瘦,並不高大,但身姿挺拔如崖畔古鬆。
麵容清臒,皺紋深刻如刀刻斧鑿。
夏祭酒頭戴烏紗帽,腰束素金帶,手持一柄象征教化的玉柄麈尾。
整個人周身散發著一種不怒自威的宗師氣度。
他行至丹陛前站定,目光緩緩掃過下方黑壓壓的監生方陣。
廣場上數百人,竟無一人敢與之對視,紛紛垂下眼瞼,屏息凝神。
這個時候,監丞徐大人踏前一步,聲如洪鐘:“祭酒大人有令!”
“正——衣——冠——!”
“嘩啦……”整齊劃一的衣袂摩擦聲響起。
所有監生,無論出身貴賤,此刻皆肅然垂首,一絲不苟地整理自己的青衿襴衫。
何明風也低頭撫平衣襟的褶皺,理正交疊的領口,束緊腰間的絲絛,確保帽正帶直,儀表端方。
這是對聖賢之地最基本的敬畏。
整理完畢,夏祭酒率先轉身,麵朝國子監孔廟方向,雙手持麈尾,深深一揖。
全體監生隨之躬身,動作整齊劃一,如同風吹麥浪。
夏祭酒清朗而沉厚的聲音在廣場上響起,清晰地送入每個人耳中。
“拜先師!”
何明風跟著作揖的時候,抬眼望去,就看到了兩個熟人。
前排的琉球生鄭思明,正以無比虔誠的姿態深深俯首,額頭幾乎觸地。
而與他相隔不遠,那不正是小日子藤原信麼?
藤原信雖也躬身,但嘴角那抹若有若無的譏誚弧度,在白日陽光的照耀下無所遁形。
何明風不由得皺了皺眉。
東瀛眼下不過是一個小國,按理說派人到大盛應該是朝學。
怎麼藤原信此人如此倨傲?
這著實有點不太對勁……
夏祭酒最先拜了三拜,然後禮畢後,帶著身後的監生隊伍開始緩緩移動。
監生們需依次踏上彝倫堂前那座橫跨圓形泮池的漢白玉拱橋——泮橋。
所有的監生都眼中閃爍著雀躍之色。
雖說他們之前所在的書院、私塾也有所謂的泮橋。
但是這座泮橋的意義卻和之前的截然不同。
這可是國子監內的泮橋。
此橋象征“魚躍龍門”,跨過此橋,便正式成為聖人門生,踏入文脈聖殿。
橋的另一邊,夏祭酒正肅穆等著眾人過來。
他身旁書吏捧著一個紫檀托盤,盤中是一方朱紅硯台和一杆精致的銀毫筆。
凡是跨過泮橋的學子,夏祭酒都會在他們眉心點上一點朱砂。
寓意開智。
來自外邦的夷生站在靠前的位置。
鄭思明全程保持最高標準的恭敬。
正衣冠時一絲不苟,連袖口褶皺都反複撫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