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中午放學。
食堂的方向人流湧動,少年們吵吵嚷嚷,抱怨著上午課業的枯燥。
宋河與王秀才並肩而行,氣氛有些沉悶。
王秀才還在回味著宋河那首詩帶來的震撼與感動,幾次想開口說些什麼,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一個秀才,竟要一個蒙童來作詩激勵,說出去實在有些丟人。
可那份暖意,卻是實實在在的。
就在兩人準備繞過人群,徑直去吃飯時,前方公告欄下的喧嘩聲吸引了他們的注意。
那裡圍得裡三層外三層,比往日任何一次張貼告示都要熱鬨。
學生們伸長了脖子,踮著腳尖,交頭接耳,不時發出一兩聲或驚愕或幸災樂禍的低呼。
“都讓讓!讓我看看寫的什麼!”
一個尖利的聲音擠了進去,正是宋岩。
他仗著自己是主家二房的子弟,推開擋在身前的幾個旁支,終於湊到了最前麵。
宋河本不想理會這些閒事,但王秀才卻皺了皺眉,停下了腳步。
族學裡任何風吹草動,都可能與他們這些底層教習的飯碗有關。
“快念聽聽!到底怎麼了?”
後麵的人催促道。
宋岩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句地高聲念了起來。
“宋氏族學黃字班教習王長明,屍位素餐,德不配位,教學無方,致使學風敗壞,學生頑劣!即日起,予以辭退,三日內離府!”
王秀才聞言,身子猛地一晃,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毫無血色。
讀書人最重風骨。
如今,以這種理由被趕出去,他還有何顏麵抬頭見人?
周圍瞬間安靜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識地投向了站在人群外的王秀才。
然而,宋岩的聲音沒有停頓,反而拔高了八度,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繼續念道:
“黃字班學生宋河,頑劣成性,品行不端!無視族規,忤逆師長,公然頂撞家主委派之周夫子!其行可鄙,其心可誅!為正學風,以儆效尤,特將其逐出族學,清退出府!即刻生效!”
轟!
人群徹底炸開了鍋!
“什麼?宋河被趕出去了?”
“真的假的?家主親自下的令?”
“活該!讓他昨天那麼囂張!還以為寫首破詩就能上天了?”
“這下好了,跟王夫子一起滾蛋!真是大快人心!”
【來自宋岩的負麵情緒+20!】
【來自宋謙益的負麵情緒+15!】
【來自宋小寶的負麵情緒+2!】
……
一連串的係統提示音在宋河腦海中響起,但他此刻卻完全沒有豐收的喜悅。
他身側的王秀才,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頭,整個人都垮了下去,眼神空洞,灰敗如死。
“夫子……”
宋河下意識地想去扶他。
王秀才卻像沒聽見一樣,踉踉蹌蹌地撥開人群,失魂落魄地擠到公告欄前。
他死死盯著那張蓋著宋家家主大印的文書,每一個字都捅進他的眼睛,剜著他的心。
是真的。
一切都是真的。
他完了。
在這個時代,被東家以“德不配位”的理由辭退,意味著他的教書生涯,徹底畫上了句號。以後青州地界,再不會有任何一家大戶敢用他。
周圍的議論聲越來越刺耳。
“走吧,夫子。”
宋河麵無表情地擠了過去,拉住王秀才的手臂。
他的手很穩,很用力。
王秀才被他拉著,渾渾噩噩地轉身,任由他拖著自己離開這片恥辱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