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那個在門口耀武揚威的高個仆人,此刻正小心翼翼地端著茶盤,將兩杯熱氣騰騰的香茗放在宋河與王秀才手邊的案幾上。
然後躬著身子,倒退著離開,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王秀才坐在名貴的紅木椅子上,隻覺得渾身不自在。
他雙手不停地在褲子上揉搓。
這屋裡的一切,都讓他感到一種發自骨子裡的局促與卑微。
反觀宋河,卻顯得泰然自若。
他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浮沫,小口抿了一下,然後穩穩地將茶杯放回原處,安靜地等待著李漁開口。
李漁坐在主位上,目光灼灼地打量著宋河,眼中的驚喜和欣賞幾乎要溢出來。
“小友,你叫宋河,是嗎?青州宋家的子弟?”
“回老先生,正是。學生乃宋家旁支,現於族學蒙學。”
宋河如實作答。
“既是宋家子弟,今日前來尋老夫,所為何事啊?”李漁的聲音溫和了許多。
宋河站起身,對著李漁深深一揖。
“不瞞老先生,學生今日前來,是有一事相求。
族學欲將學生清退,學生人微言輕,懇請老先生出麵,與家主宋缺說情,讓學生能繼續留在族學讀書。”
清退?
李漁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如此驚才絕豔的少年,宋家竟然要將他清退?
宋缺是老糊塗了嗎!
他眉頭緊鎖,不對,事出反常必有妖。
除非……這孩子品性上有大問題?
“為何要清退你?你可得與老夫說實話。”
李漁的語氣嚴肅起來。
宋河臉上露出一抹恰到好處的為難與倔強。
他編了一個早就想好的理由:“回老先生,隻因家主想讓學生去上等班,接受周夫子的教導。
可學生……學生不想離開王先生。
王先生於學生有教導之恩,學生不願另投師門。”
這個理由一說出口,王秀才都愣住了。
他什麼時候對宋河有教導之恩了?
這小子在學堂裡,不是睡覺就是走神,自己罰他還來不及呢。
但他此刻腦子一片混亂,根本來不及細想,隻能呆呆地坐著。
李漁聽完,卻是再次動容。
他看著宋河的眼神,徹底變了。
此子,不僅有謫仙般的才氣,更有這般重情重義的赤子之心!
為了不背棄自己的啟蒙恩師,寧願被家族清退,也不願去那所謂更好的上等班!
這哪裡是璞玉?
這分明就是一塊已經開始綻放光芒的絕世美玉啊!
宋家那個周夫子,他有所耳聞,不過是個教學死板的老學究罷了。
讓這樣的天才跟著他,簡直是明珠暗投,暴殄天物!
一瞬間,強烈的愛才之心,讓李漁心中再無半點猶豫。
這樣的弟子,他收定了!
“哈哈哈……”
李漁再次大笑起來,“宋缺有眼無珠!那種地方,不去也罷!”
他看著宋河,一字一句道:“宋河,你若不嫌棄老夫年邁昏聵,從今日起,便拜入老夫門下吧!老夫親自教導你!”
他又轉向一旁不知所措的王秀才,和藹地說:“至於這位王先生,老夫的府上正好缺一位幫忙整理典籍的西席先生,不知先生可願屈就?
食宿皆由老夫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