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十歲的少年,再怎麼聰慧,也終究是個孩子,必然會選擇對他最有利的道路。
然而,宋河的反應,卻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料。
隻見宋河先是對著王瑞,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
“多謝王學正厚愛,學生愧不敢當。”
然後,他直起身,目光清澈,語氣堅定地說道:“學生有一言,想請教先生。”
“但說無妨。”王瑞和藹地笑道,以為他要詢問具體的學習安排了。
宋河卻道:“敢問先生,若我拜入您門下,是否就要終日待在您的書房,由您一人教導,再不能去官學的大講堂,與諸位同窗一同聽學了?”
王瑞一愣,下意識地點頭:“親傳弟子,自然是由為師傾囊相授,無需再去聽那些大課了。”
“那學生,不能拜您為師。”
宋河的回答,乾脆利落。
王瑞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為……為什麼?”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宋河再次躬身,說出了一番讓王瑞和李漁都無比熟悉的話。
“回稟先生。學生以為,‘三人行,必有我師’。”
“官學之中,同學少年,各有其長。或精於算學,或善於辯論,或於某一經某一史有獨到見解。”
“學生愚鈍,正願身處其中,博采眾長,以補己短。”
“若閉門造車,隻隨一位先生學習,固然能專精一藝,卻也失了見識天下英雄、砥礪自身鋒芒的機會。”
“所以,學生更喜歡在書院裡,和大家一起學習。”
“當初李探花也曾有意收學生為關門弟子,學生也是以此言相告,幸得先生體諒。”
說完,宋河又對著李漁的方向,深深一鞠躬。
王瑞徹底呆住了。
就這?
就因為這個理由?
你拒絕了我王家幾代人鋪就的青雲路?!
你拒絕了一個板上釘釘的進士前程?!
王瑞的目光,下意識地飄向了旁邊的李漁。
他赫然發現,李漁正用一種混合了“原來你也有今天”的同情、“我就知道會這樣”的了然,以及一絲憋不住笑的古怪表情看著自己。
此時,李漁在想:看,他當初就是這麼拒絕我的。
一模一樣!
王瑞徹底呆住了。
就在王瑞感覺自己的肺快要氣炸,臉上的肌肉都開始不聽使喚地抽搐時,一聲恰到好處的咳嗽聲在他身後響起。
“咳。”
是他的書童。
這聲提醒兜頭澆下,讓王瑞瞬間從滔天的情緒中驚醒。
失態了!
他猛然意識到,自己在一個晚輩,甚至是一個孩童麵前,幾乎丟掉了所有的風度。
王瑞暗自吸了口氣,強行壓下心頭的翻江倒海,重新在臉上堆砌起一絲僵硬的微笑。
他迅速地轉動著念頭,為自己尋找台階。
算了!
這宋河,就是個怪胎!一個不可以用常理揣度的妖孽!
聖人言,道不同不相為謀。既然他自己不識抬舉,一門心思要跟那些泥腿子混在一起“博采眾長”,那就由他去!
自己何必在一個頑固不化的怪胎身上浪費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