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良久,林深才用乾澀沙啞、仿佛砂紙摩擦般的聲音問道,目光緊緊鎖住良言那雙充滿痛苦的眼睛,“既然……無法反抗……被這樣控製……為什麼……剛才要拚命救我們?為什麼……現在……要如此掙紮?”
良言閉上了眼睛,似乎連維持睜眼這微小的動作都已耗儘了他最後的力氣,長長的睫毛因為難以忍受的痛苦而微微顫動。“雲薇……”他吐出這個名字時,聲音裡竟奇異地泛起一絲極其微弱的、如同冰雪初融般的溫柔,但這溫柔轉瞬便被更深的痛楚所淹沒,“她……最後……托付我……保護你……這是……我用自己的意誌……燃燒了部分……‘根源’……才強行留下的……唯一……一道……無法被覆蓋的……‘底層指令’……是這副……沉重枷鎖裡……我唯一……還能……控製的……東西……是……我對自己……可憐的……交代……”
斷斷續續、仿佛隨時會中斷的話語中,伴隨著一些記憶的碎片,或許是良言意誌壁壘在劇烈掙紮後產生的鬆動與泄露,或許是林深手中銅盤在近距離產生的微妙共鳴,不受控製地湧入林深的腦海:
一個電閃雷鳴、暴雨如注的夜晚,連綿的雨幕吞噬了一切聲音。年輕的雲薇渾身濕透,單薄的身體在寒風中瑟瑟發抖,臉色蒼白得嚇人,唯獨那雙眼睛,燃燒著絕望與決絕交織的火焰。她將繈褓中溫熱而脆弱的林深,用儘全身力氣緊緊塞到少年良言的懷中,雨水和淚水混雜在一起,從她蒼白的臉頰上不斷滑落,她的聲音因寒冷和激動而顫抖,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懇求:“阿言……我的孩子……交給你了……帶他走……離開這裡……越遠越好……保護好他……無論如何……要讓他活下去……他是我們……唯一的希望了……”少年良言緊緊抱著懷中那輕飄飄卻又重如泰山的小生命,看著雲薇眼中那近乎破碎的懇求與信任,稚嫩卻早已被迫成熟的臉龐上,是超越年齡的堅毅與沉重,他重重地、幾乎是咬著牙,用儘全身力氣點了點頭,將這個承諾刻入了靈魂深處。
一間陰暗潮濕、空氣中彌漫著金屬鏽蝕和消毒水混合氣味的秘密房間。少年良言被冰冷的特製鐐銬死死固定在冰冷的金屬椅上,掙紮隻能換來皮肉與金屬的摩擦傷痛。燒紅的、刻有複雜逆蛇紋路的烙鐵,帶著令人牙酸的熱浪,狠狠地、毫不留情地燙在他清瘦的鎖骨下方皮膚上。“滋滋——”的皮肉焦糊聲和他壓抑不住、最終衝破喉嚨的淒厲慘叫聲混合在一起,而周圍,幾個模糊的、穿著阮家核心成員服飾的高大身影,如同冰冷的石像般冷漠地注視著這一切,眼神中沒有絲毫波瀾。
幾個零散卻異常清晰的畫麵快速閃過——良言利用夜色掩護,偷偷將一張卷起的、寫著關鍵警告的字條塞進雲薇值班室的門縫下;他利用自己初步獲得的權限,在實驗室裡冒著巨大風險,悄悄將阮家準備用於某種禁忌實驗的有害試劑調換成無害的生理鹽水;在一條陰暗潮濕、危機四伏的後巷裡,他故意製造聲響,引開了一隊正在全力搜索雲薇下落、殺氣騰騰的阮家精英守衛……
這些突如其來的記憶碎片,與林深之前看到的那個冷酷無情、舉刀刺向母親的“良言”幻象,形成了尖銳而殘酷的、令人心碎的巨大反差,如同利劍般刺穿了表象,揭示出隱藏在這悲劇命運之下,更加複雜、更加無奈、也更加深刻的真相。
“我……無法反抗……他們直接的……強製性命令……”良言的聲音越來越低,微弱得如同耳語,充滿了深入骨髓的無力與悲哀,“但在命令的間隙……在這副該死的枷鎖……規則允許的……狹小縫隙裡……我會用儘一切……哪怕是……燃燒這殘破的靈魂……這是……我欠雲薇的……也是我……對自己……這可笑存在……最後的……交代……”
突然,良言原本渙散、充滿死氣的眼神猛地聚焦,閃過一絲如同回光返照般的銳利光芒。他強撐著抬起頭,側耳傾聽,望向走廊那深邃的、仿佛沒有儘頭的黑暗深處,臉色驟然變得無比難看。“他們……來了……阮家的快速反應小隊……肯定是……被剛才房間裡的規則劇烈波動……和‘守墓人’的激活信號……引來的……必須……立刻……離開這裡……被發現……就全完了……”
他掙紮著,試圖用雙手支撐起身體,但左臂的恐怖傷勢和極度的虛弱讓他再次重重地跌回冰冷的地麵,發出一聲夾雜著痛苦與沮喪的悶哼。
林深看著倒在地上一時難以動彈的良言,又回頭看了看長椅上依舊昏迷不醒、身份成謎卻幾乎肯定與母親雲薇有著深刻羈絆的女子。一邊是母親臨終托付、身不由己、飽受摧殘的保護者;另一邊是攜帶著關鍵線索、命懸一線的同伴。刻骨的仇恨、複雜的道義、過往的恩怨與眼前求生的迫切,在他年輕而疲憊的心中激烈地交戰、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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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儘頭,那冰冷、整齊、充滿金屬質感與殺意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變得越來越清晰,如同死神的鼓點,敲打在每個人的心臟上。
時間,仿佛被壓縮到了極致,不容許任何優柔寡斷。
林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氣息冰冷而刺肺,仿佛要將胸腔裡所有的紛亂、猶豫、恐懼與憤怒都強行壓下。他眼中閃過一絲不容置疑的決絕,然後彎下腰,不顧自己同樣虛弱不堪、如同風中殘燭的身體,將良言一條沒有受傷、尚且能動的胳膊,費力地架在自己尚且完好的右肩之上,用儘全身殘存的力氣,試圖將這個沉重得如同灌了鉛的身軀從地上攙扶起來。
“還能走嗎?”林深的聲音異常平靜,甚至平靜得有些可怕,聽不出絲毫情緒的波動,仿佛剛才內心的一切波瀾都已沉澱。
良言對於林深這出乎意料的、幾乎是違背常理的援手,眼中閃過一絲明顯的錯愕與難以置信,隨即這錯愕化為了一種更加複雜的、近乎自嘲的苦笑,那笑容裡似乎還夾雜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如釋重負的解脫感。“暫時……還死不了……這副殘軀……多少……還有點……利用價值……”
兩人互相支撐著,林深的另一隻手還要費力地照顧昏迷的女子,三個傷痕累累、瀕臨極限的生命組成了一支怪異而艱難的逃亡隊伍,在昏暗死寂的走廊裡緩慢地、一步一頓地向前挪動,每一步都仿佛耗儘了所有的力氣,在冰冷的地麵上留下模糊的血跡與汗漬。良言強忍著左臂傳來的、一波強過一波的撕裂般劇痛,以及體內能量衝突帶來的眩暈,指引著方向——
並非向著通常意義上的上層出口,而是向著走廊另一側一個不起眼的、鏽跡斑斑的、標有“器械清洗間”字樣的房門挪去。他喘息著解釋,那裡有一條早已廢棄、但或許還能通行的通風管道主乾道,可以暫時避開阮家小隊高效的正麵扇形搜索,迂回通往醫院另一片建築結構更複雜、監控可能更薄弱的廢棄區域。
冰冷的、如同機械般精準的腳步聲在身後不遠處的走廊拐角回蕩,越來越近,帶著一種無法抗拒的壓迫感。昏暗搖曳的燈光將三人踉蹌前行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扭曲變形,如同在黑暗深淵邊緣掙紮的幽靈。
“哢噠。”
器械清洗間的鐵門在身後合攏,發出的聲響並不大,在這死寂的環境裡卻如同驚雷般炸響在林深的心頭,旋即又被一種奇異的寂靜所吞噬。這扇看似普通的鐵門,此刻仿佛成了生與死、追獵與藏匿之間一道脆弱不堪的界限。
門外,那冰冷、整齊、如同精密機械運轉般的腳步聲已然逼近到了極致,甚至能清晰地分辨出不同個體腳步的細微差異,以及金屬鞋底與走廊地磚接縫處摩擦時產生的、令人牙酸的“沙沙”聲。更令人心悸的,是夾雜在腳步聲中的、一種低沉的、如同獵犬在空氣中捕捉獵物氣味時發出的電子嗡鳴聲,這聲音帶著明確的指向性,如同無形的探針,掃描著門後的每一寸空間。
門內,是另一個被遺忘的世界。狹窄逼仄的空間仿佛一個被時間遺棄的角落,空氣中彌漫著濃烈到刺鼻的消毒水過期後產生的酸澀氣味,這氣味與厚重鐵鏽的金屬腥味、陳年積灰的腐朽味、以及某種難以名狀的、類似腐爛有機物的微弱甜膩氣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頭暈目眩的複合型惡臭。光線極度匱乏,僅有屋頂一盞布滿油汙和蛛網的防爆燈,掙紮著散發出昏黃黯淡、仿佛隨時會熄滅的光芒,將這方寸之地的輪廓勾勒得影影綽綽,更添幾分陰森。廢棄的醫療推車如同沉默的鋼鐵巨獸,歪斜地堆疊在角落,鏽跡斑斑的器械籃筐散落一地,裡麵還殘留著一些無法辨認的、乾涸的汙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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