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井深處最後一點餘燼的熄滅,並非悄無聲息,而是帶著一種仿佛宇宙塵埃冷卻般的、細微到極致卻又無處不在的“嘶嘶”聲,最終歸於一種比黑暗更深沉的寂靜。那縫合怪物的殘骸,連同其承載的無數怨念與阮家科技的殘渣,沉入井底的無儘黑暗,仿佛被這座建築本身的消化係統所吞噬、分解。平台上,空氣不再是簡單的混合氣味,而是形成了一種具有層次感的“死亡雞尾酒”:
最表層是蛋白質和塑料燃燒後的焦糊顆粒,辛辣刺鼻;中層是臭氧電離後殘留的金屬腥甜,仿佛舔舐著生鏽的鐵釘;最底層,則是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規則結構被暴力撕扯後又勉強愈合所滲出的、帶著鐵鏽和腐朽甜膩的氣息,這氣息緩慢滲透,侵蝕著人的理智。
金屬網格平台傳遞來的震顫,也並非均勻的。它更像是一種複雜的、衰減中的諧波。最初是縫合怪毀滅時產生的劇烈衝擊波,然後是平台結構自身的共振,最後則是一種綿長而深沉的、仿佛來自地殼深處或建築地基之下的低頻脈動,這脈動與林深自身紊亂的心跳、晶化左臂的冰冷僵直、以及右肩胎記的灼熱刺痛形成了詭異的共鳴,讓他感覺自己不再是一個獨立的個體,而是與這座龐大的、活著的醫院建築痛苦地連接在了一起,感受著它每一次規則的痙攣與呻吟。
他癱坐在那裡,背脊緊貼著冰冷粗糙、布滿蝕刻般鏽跡的混凝土井壁,那堅硬的、非生命的觸感,成了此刻唯一能將他錨定在“自我”認知上的現實坐標。全身的肌肉纖維仿佛被投入了離心機,每一束都在尖叫著分離與斷裂後的劇痛,隨後又被求生本能強行粘合,維持著最基本的形態。
這不僅僅是極度的物理疲勞,更像是一場靈魂層麵的高強度複合過程——秩序崩壞,意識趨向混沌。與那縫合怪的戰鬥,雖短暫,卻濃縮了規則對抗、意誌比拚、乃至對自身存在意義的終極拷問。每一次生死關頭的抉擇,尤其是最後良言那如同跨越生死界限傳遞來的關鍵頻率,以及自己將精神意誌化為武器、驅動銅盤進行那場驚心動魄的共振攻擊,都像是在他的靈魂核心刻下了無法磨滅的烙印。此刻放鬆,那被強行壓抑的、對宇宙般浩瀚未知的恐懼、對自身渺小如塵的認知、以及對命運無情撥弄的憤怒,如同壓抑已久的深海暗流,洶湧地衝擊著他搖搖欲墜的心防。
輻射病的進程,這具皮囊內部緩慢而堅定的崩壞,並未因外部的激烈衝突而有絲毫延緩。頭顱內的鈍痛已升級為一種持續的、仿佛有無形之手在顱內緩慢揉捏著灰質的感覺,伴隨著陣陣耳鳴;惡心感在腹腔構築起堅固的防線,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著想要嘔吐的衝動;左臂的水晶化區域與右肩胛骨下那個新生不久、如同烙印般灼熱的三蛇胎記之間,形成了一條無形的“能量裂隙”。冰與火,兩種截然相反的性質,並非簡單地在他體內對抗,更像是試圖在他的血肉之軀上,強行開辟出一條溝通某種極端規則的“通道”,帶來一種源於生命本源被強行改寫的、近乎形而上的撕裂感。
他艱難地轉動仿佛生了鏽的脖頸,目光沉重地掃過身邊依舊深陷昏迷的良言和那名身份成謎的女子。良言的麵容如同被時光遺忘的古墓壁畫,灰敗中透著一絲不祥的淡金,呼吸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左臂胎記處的焦黑與蔓延的暗紋,如同某種古老詛咒的具象化,無聲地訴說著他體內那場與“枷鎖”的、更為殘酷和隱秘的戰爭。
而那名女子,儘管昏迷,但圓盤上的那枚蛇紋銅片002,卻持續對她散發著一種穩定、恒定的冰涼氣息,這氣息並非單純的低溫,而更像是一種強大的力場,頑強地在她周身構築起一個微型的、秩序井然的空間,抵禦著外界規則的腐敗與侵蝕,維係著那縷看似微弱、實則堅韌無比的生命之火。看著他們,林深感受到的是一種遠超身體疲憊的、沉甸甸的存在之重——是責任,是道義,是因共同在深淵邊緣掙紮而誕生的、無法割舍的共生關係。良言最後那句耗儘心力傳遞出的頻率編碼,不僅破解了死局,更如同一把鑰匙,進一步打開了林深理解這個複雜男人悲劇命運與內在掙紮的通道。
“必須移動……這裡是規則的‘傷口’,隻會吸引更多的‘感染’……”林深的理智在瘋狂地敲響警鐘。平台懸於虛空,下方是連光線都能吞噬的深淵,上方是未知的領域。剛才那場堪比小型規則奇點爆炸的戰鬥,產生的能量漣漪恐怕早已擴散至整個醫院結構,如同在黑暗森林中點燃了篝火,必然會吸引來最凶猛的“獵食者”——無論是阮家的清理部隊,還是醫院深處那些依靠規則混亂生存的、更恐怖的存在。停留,即是坐以待斃。
時間的概念在極度疲憊和高度緊張下被扭曲。也許隻休息了短短幾分鐘,也許已過去半個時辰,林深憑借植入骨髓的求生意誌,再次強迫這具幾乎散架的身體站了起來。這個簡單的動作卻引發了一陣劇烈的眩暈,眼前金星亂舞,耳中嗡鳴加劇,他不得不伸出顫抖的手,死死抓住冰冷潮濕的井壁,指甲因用力而泛白,喘息了好一陣,才勉強穩住如同狂風中海草般搖晃的身體。雙腿仿佛灌滿了水銀,每一次微小的位移都伴隨著肌肉纖維斷裂般的劇痛和關節摩擦的酸澀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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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艱難地俯下身,用手指極其輕柔地探查了一下女子的頸動脈。那微弱的搏動,似乎比之前更加清晰、更有力了一些,雖然依舊緩慢,卻帶著一種頑強的、如同深海植物般緩慢生長的節奏。這微小的、積極的變化,像是一滴甘露,滴落在他乾涸的心田,給予了他一絲寶貴的慰藉和繼續前進的動力。
接著,他蹲到良言身邊。良言的情況更令人揪心,深度昏迷,對外界刺激幾乎毫無反應,仿佛靈魂已墜入無底深淵。一種深沉的無力感如同冰水般澆遍全身,林深清楚地意識到,以自己目前油儘燈枯的狀態,要帶著兩個完全喪失行動能力的同伴穿越未知險境,其難度不亞於徒手攀登冰封的絕壁。
但命運的殘酷就在於,它從不提供容易的選擇。他深吸一口帶著鐵鏽和焦糊味的空氣,開始冷靜地觀察這個環形的檢修平台。平台一側,緊貼著斑駁不堪、不斷滲出水珠的混凝土井壁,有一條幾乎與地麵垂直的、鏽跡斑斑的金屬懸梯,如同通往天國的脆弱絲線,向上延伸,最終消失在上方那片濃稠得化不開的黑暗之中。這,是唯一的、通向可能存在的生路的路徑。
接下來的過程,是一場對肉體、意誌、技巧乃至運氣的終極考驗。林深先用周圍的一絲斷開的鐵線,以一種近乎外科手術般的耐心和精巧,將昏迷的女子牢牢地固定在自己背上。他擰了數個複雜的、足以承受巨大拉力的繩結,確保她在攀爬過程中不會因為自己的劇烈動作、濕滑的梯級或突如其來的意外而滑落墜入萬丈深淵。
然後,他轉向良言。良言的身體軟綿綿的,毫無支撐。林深咬緊牙關,用儘全身力氣,將良言一條尚且完好的胳膊繞過自己的後頸,用自己的肩膀和背部承擔起他大部分的體重。另一隻手和牙齒,則需要在濕滑冰冷、布滿鏽蝕凸起的懸梯上,尋找每一個可能借力的微小凸起或相對穩固的橫杆。
攀爬開始了。這是一場無聲的、與重力、疲勞和恐懼的殘酷角力。每一級梯階都充滿了未知的危險:有些地方鏽蝕嚴重,踩上去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仿佛下一秒就會斷裂;有些橫杆完全鬆動,必須先用腳試探,確認穩固後才能將重量轉移上去。
井壁不斷滲下冰冷刺骨的水珠,如同冰冷的眼淚,滴落在他的頭頂、脖頸和手背上,帶來陣陣難以抑製的寒顫。下方的黑暗深淵散發出一種近乎實質的吸力,仿佛有無數雙來自幽冥的眼睛正貪婪地注視著這三個緩慢移動的、脆弱的生命之火,等待著他們力竭或失足的那一刻。
林深強迫自己絕不向下看,甚至不敢分神去思考任何與攀爬無關的事情,他將所有的精神力都聚焦於雙手的抓握、雙腳的踩踏、以及背負的超過自身極限的重量上。手臂的肌肉因極度透支而劇烈顫抖,背上的女子和肩上的良言如同兩座巍峨的山嶽,壓得他的脊椎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汗水浸透了他破爛的衣衫,緊貼在皮膚上,寒冷與燥熱交替侵襲。每一次向上挪動一寸,都感覺像是在燃燒靈魂的本源,意識因為缺氧和極度的疲勞而開始變得模糊,邊緣地帶甚至出現了扭曲的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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