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吧”這三個字,就像根燒紅了的鐵釺子,噗嗤一聲就捅進了我心裡。
什麼狗屁的龍眼,什麼他媽的發財,老子九死一生圖個啥?
不就是圖個安安穩穩,跟兄弟們在“三川閣”的破沙發上喝著啤酒吹牛逼嗎?
眼前水生的笑,秀秀的羞,耗子那得意忘形的操性,還有秦教授那張笑臉,一切都那麼真實,真實得讓我渾身的骨頭都酥了。
我甚至感覺到了水生遞過來的那罐啤酒冒出的涼氣兒,還有三川閣裡那股子老家具混合著煙味的獨有味道。
去他媽的吧。
我心裡有個聲音在說,就這樣吧,認了。
這輩子夠本兒了。
我的腿不聽使喚,抬起來就要往那片溫暖的光裡走。
就在我右腳的鞋底子即將離開這片爛泥的瞬間,一隻手,一隻跟鐵鉗子沒兩樣的手,從側麵死死地箍住了我的脖子。
那力道大得嚇人,我連半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整個人就像隻被掐住脖子的雞,瞬間就被提得雙腳離了地。
窒息感猛地湧上來,眼前那片其樂融融的景象開始劇烈地晃動、撕裂。
“呃……!”我喉嚨裡發出痛苦的聲響,本能地用手去掰那隻鐵手,可那手掌上全是老繭,硬得跟塊石頭一樣,紋絲不動。
“清醒一點!”一個冰冷的聲音在我耳邊炸開。
是小顧!
這孫子也不知道哪來的那麼大力氣,他單手掐著我,另一隻手也沒閒著,掄圓了就是一記大嘴巴子,結結實實地抽在了我的臉上。
“啪!”
這一巴掌抽得我眼冒金星,半邊臉瞬間就麻了,耳朵裡嗡嗡作響,像是被人塞了個蜂窩。
火辣辣的疼,混著嘴裡那股鐵鏽味兒,一下子就把我從那種溫暖的幻夢裡給拽了出來。
眼前三川閣的幻象,就像塊被砸碎的鏡子,嘩啦一聲,碎成了千萬片。
水生、耗子、秦教授……所有人的笑臉都扭曲著、拉長著,最後消失在一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裡。
小顧鬆開手,我“撲通”一聲摔在地上,爛泥濺了一臉。
我趴在地上劇烈地咳嗽,大口大口地呼吸著那股子甜腥氣的空氣,肺跟破風箱一樣。
剛才那一下,我真以為自己要被他活活掐死了。
我還沒緩過勁兒來,就聽見旁邊傳來兩聲悶響。
一回頭,隻見小顧已經走到了耗子和老史跟前。
他也沒廢話,對著已經淚流滿麵,伸著手要去抱“秀秀”的耗子,抬腿就是一腳,正踹在肚子上。
耗子“嗷”的一聲,像隻煮熟的大蝦一樣弓著身子飛了出去,在地上滾了兩圈才停下。
“媽的……”耗子躺在地上,捂著肚子呻吟,眼淚鼻涕流了一臉,也不知道是疼的,還是因為幻象消失給難受的,“秀秀……我的秀秀……”
對付老史,他更直接。
老史當時眼神迷離,嘴角甚至還帶著一絲微笑。
小顧一個箭步上前,抬手猛地一個手刀,以精準而短促的力道,狠狠劈在老史左頸的頸動脈上。
這一下又快又狠,老史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身體不受控製地一晃,差點單膝跪地。劇烈的眩暈和缺氧感伴隨著頸部的銳痛,如同高壓電流般瞬間衝垮了幻覺的屏障。他猛地吸了一口氣,眼神裡的迷離被生理性的痛苦和驟然回歸的清醒所取代。
小顧沒說話,伸手抓住老史的肩膀,幫他穩住身形。老史晃了晃依舊有些發暈的頭,抬手揉了揉火辣刺痛的脖頸,看向小顧的眼神複雜得厲害。
這小子,下手是真他媽的黑。
可要不是他這幾下,我們仨現在估計美滋滋地在幻覺裡爛成一堆白骨了。
“都他媽給我站起來!”小顧的聲音還是那麼冷,不帶一絲感情,“不想死的,就打起精神!”
我撐著地,晃晃悠悠地站起來,抹了把臉上的泥。
左邊臉頰高高腫起,疼得我直抽涼氣。
耗子也哼哼唧唧地爬了起來,一臉的失魂落魄。
這時候,我們才真正看清了自己身處的這個鬼地方。
哪有什麼青石板鋪就的地麵,腳下全是深一腳淺一腳的爛泥,踩上去黏糊糊的,還往外冒著氣泡。
那座所謂的黑色祭壇,就是一堆長滿了暗紅色“血管”的爛石頭,所謂的通道,不過是石頭堆裡一個黑乎乎的口子。
空氣裡那股甜腥味兒,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濃烈,熏得人頭暈眼花。
最瘮人的,是我們麵前那幾具搖搖晃晃的“屍體”。
它們哪裡是什麼屍體,分明就是幾具被菌絲包裹著的人形爛肉!
那些暗紅色的菌絲像血管一樣在它們體表下蠕動,撐得皮膚都變了形。
它們的臉,也根本不是我們的模樣,而是一張張腐爛到看不清五官的臉,眼眶和嘴巴的位置,是三個黑洞洞的窟窿。
剛才那極致的誘惑和溫暖,就是從這些玩意兒身上發出來的。
耗子看著那幾具爛肉,想起剛才自己還哭著喊著要跟“秀秀”走,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哇”的一聲就吐了出來,把晚上吃的那點壓縮餅乾全給貢獻給了這片爛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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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他媽到底是什麼玩意兒?”他吐得臉都白了,指著那些人形怪物,聲音抖得跟篩糠一樣。
沒人能回答他,自從接觸到龍眼,我們陷得越來越深,迷霧也越來越濃。
這粉色的霧氣比“蟄龍”那種看得見摸得著的怪物要恐怖一萬倍。
它不殺你,它“度化”你。
讓你心甘情願地投向死亡的懷抱,還覺得自己是找到了幸福的歸宿。
我忽然想起了什麼,趕緊伸手在兜裡一陣亂掏。
最後,我摸出了那個扁扁的、冰涼的金屬煙盒。
就是它。
這個唯一的破綻。
我把它拿到眼前,就著手電光仔細看。
這確實是個銀色的煙盒,做工挺精致,上麵刻著個煙鬥狀的標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