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機發生在一個細雨蒙蒙的下午。一個穿著樸素、胳膊上戴著套袖的老太太,挎著個菜籃子,在我們店門口猶豫了半天,最後怯生生地走進來,從籃子裡拿出一個沾著米粒的青花碗。
“同誌,格個碗……你們收嗎?”老太太帶著濃重的本地口音,“屋裡廂汰碗,覺著格個樣式老,占地方。”
那碗看起來普普通通,白底青花,畫著纏枝蓮紋,碗沿還有個小豁口,裡麵甚至還有沒倒乾淨的米粒。耗子瞥了一眼,就沒了興趣,揮揮手想打發走。
我卻心裡一動。讓老太太把碗放在櫃台上,拿出放大鏡,仔細看了起來。胎質細膩,青花發色沉穩,特彆是那纏枝蓮的畫法,筆意流暢,帶著明末民窯特有的那種隨意和不羈。碗底的沾圈和磨損痕跡自然,絕不是做舊能仿出來的。
“阿婆,格個碗儂想賣幾鈿?”我學著用生硬的上海話問。
老太太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我真會問價,猶豫著伸出兩根手指:“二……二十塊,行嗎?我想買點毛線。”
耗子在旁邊直拽我衣角,意思是這破碗五塊錢都不值。
我沒理他,對老太太笑了笑:“阿婆,格個碗是老物件,不止二十塊。我給您五十塊,您看行不行?”
老太太驚呆了,連連擺手:“勿要嘎多,勿要嘎多,二十塊就好,二十塊就好!”
最後,我硬是塞給了她五十塊錢。老太太千恩萬謝地走了,邊走邊嘀咕:“碰到好人了,碰到好人了……”
耗子等老太太走遠,立刻跳了起來:“教授!你瘋啦?五十塊買這麼個破碗?這夠咱們吃多少頓大餐!”
水生也疑惑地看著我。
我沒解釋,小心地把碗清理乾淨,特彆是那個小豁口,用細砂紙輕輕打磨了一下,不至於劃手。然後把它單獨放在櫃台最顯眼的位置,下麵墊了塊紅絲絨布。
第二天,一個穿著中山裝、戴著眼鏡的中年男子在店門口駐足,目光一下子就被那個碗吸引住了。他走進來,拿起碗仔細端詳了半晌,又掏出隨身帶的強光手電照了照胎底。
“老板,格個碗什麼價錢?”他抬頭問我,語氣沉穩。
“一千二。”我報了個價。這是我結合市場行情估算的大致價格。
中年男子眉頭都沒皺一下,隻是又看了看碗,然後乾脆利落地說:“一千塊,我現在就要。”
耗子在旁邊聽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使勁掐自己大腿。
我故作沉吟片刻,點了點頭:“成交。”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等那中年男子拿著碗心滿意足地離開,耗子一把搶過我手裡那十張百元大鈔,翻來覆去地看,聲音都變了調:“我……我滴個親娘哎!五十塊變一千塊?教授,你……你這是點石成金啊!”
就連一直沒什麼表情的水生,嘴角也微微動了一下。
我把五百塊收起來作為本金,另外五百塊遞給耗子:“拿去,改善夥食!剩下的,算是咱們‘三川閣’開張的第一筆利潤!”
這件事,像一劑強心針,讓我們仨低迷的士氣為之一振。它證明了我的眼光和知識在這行當裡確實有用武之地,也讓我們看到了在這上海灘立足的希望。
耗子的積極性被徹底調動起來,他開始有意識地跟周邊店鋪的夥計、還有那些背著包、專門跑鄉下收貨的“鏟子”們套近乎,遞根煙,吹吹牛,慢慢也建立起一些初步的信息網絡。雖然得到的多是些邊角料的消息,但總算不再是睜眼瞎。
“三川閣”依舊簡陋,生意也遠稱不上興隆。但在這陌生的城市裡,我們這三個來自川江的異鄉人,總算磕磕絆絆地,紮下了一點點微弱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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