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燕伸手扶起了我,她的手很有力,指尖冰涼。
能走嗎?她問,聲音還是沒什麼起伏。
我點點頭,試著站直,渾身骨頭跟散了架一樣,脖子上的勒痕火辣辣地疼。林念郞像條死狗被拖到一邊,那個隊醫正給他那斷腕進行更徹底的包紮,動作麻利,但看著就疼。林念郞已經沒力氣喊了,隻剩下粗重的、帶著血沫子的喘息,眼睛半睜著,空洞地望著漆黑的崖壁。
刀疤臉老安和他那幾個手下,被重新捆好了手腳,串成一串,由兩個端著家夥的人看著,垂頭喪氣地站在平台邊緣。
趙老六走過來,遞給我一支煙。緩口氣,下山路不好走。
我接過煙,手還有點抖,湊著他遞來的火點上,狠狠吸了一口。尼古丁壓下去那股子後怕,卻壓不住心裡的翻騰。黃海剛才那句話,陳默沒你想的那麼重要,像根刺紮在我心口。我知道他說的是實話,在這種局麵下,我這條命,確實不如那塊碎片值錢。可實話往往最傷人。
王建設湊過來,扯開自己胳膊上胡亂纏著的布條,露出翻著肉的傷口,齜牙咧嘴:六爺,燕姐,看看我這!媽的,這回差點吃大虧了!
阿燕瞥了一眼,從自己腰間一個小皮囊裡摸出個小瓷瓶,拔開塞子,倒了些白色藥粉在他傷口上。死不了,回去再縫。
王建設疼得直抽冷氣,嘴裡還不閒著:還是燕姐心疼我……
趙老六笑罵:就你屁話多!
看著他們,我心裡那點剛剛升起的、同生共死的感覺,慢慢涼了下去。
他們是黃海的人,端他的飯碗,替他賣命,彼此之間自有默契和情分。而我,隻是個外人。
黃海沒再看林念郞,仿佛那已經是個無關緊要的物件。他踱步過來,目光在我脖子上那道紫黑色的淤痕上停留了一瞬。
陳老弟,受罪了。他語氣裡帶著恰到好處的歉意,沒想到這次意外情況這麼多。
我扯了扯嘴角,沒說話。
能走嗎?他問,和剛才阿燕問的一樣,但意思可能完全不同。
我吐出煙圈,把那股子鬱悶一起吐出去。現在不是矯情的時候,活著下山再說。
黃海點點頭,轉身對著眾人,老六,你帶兩個人開路。建設,阿燕,你們護著陳老弟走中間。其他人,押著人在後麵。
動作快點,天快亮了,彆節外生枝。
命令下得清晰乾脆。趙老六立刻點了兩個人,打著手電,率先鑽進了下山的小路。王建設雖然胳膊帶傷,還是拎起了他的家夥,示意我跟上。阿燕默默走在我另一側。
下山的路比上來時更難走。夜裡露水重,石頭上長滿了青苔,滑得很。我腿還軟著,深一腳淺一腳,全靠一股不想在這幫人麵前再出醜的勁兒撐著。王建設時不時伸手扶我一把,嘴裡念叨:老陳,看腳下,這鬼地方摔一跤可不得了。
阿燕話少,但眼睛尖,幾次在我快要踩空的時候,用手電光提醒我。
黃海跟在隊伍最後麵,不緊不慢,偶爾用手電掃一下四周的黑暗。
走到一半,有一段特彆陡的坡,幾乎是垂直的,隻能抓著旁邊裸露的樹根和岩石棱角往下蹭。
我手心全是汗,死死摳住一塊凸起的石頭,指甲都快翻了。
就在這時,黃海的聲音從後麵傳來,不高,卻清晰地送到我耳邊:陳老弟,這回,收獲不小。
我沒回頭,嗯了一聲。
林念郞……他繼續說,語氣平靜,背後肯定還有人,不過那是後話。關鍵是碎片拿到了,還有劉世珩、楊展留下的東西。這些,都是硬貨。
我知道他是在點我,告訴我這趟的價值,也是在暗示我,我已經參與其中,脫不了乾係了。
不過啊,他話鋒一轉,像是不經意,樹欲靜而風不止。你想回上海守著你那個小店,過安生日子,我理解。但有些麻煩,不是你躲,它就不來的。
他這話算是戳到了我的肺管子。
黃老板的意思是?我喘著粗氣,一邊小心往下挪,一邊問。
我的意思是,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詞,與其等著麻煩找上門,不如自己手裡有點能依仗的東西。有些力量,你掌握了,才能自保,才能……談條件。
他沒明說,但我聽懂了他的招攬。他是想讓我更深入地跟他捆綁在一起。我沉默著,腦子飛快地轉。回上海,看似安全,實則像是把腦袋埋進沙子的鴕鳥。跟著黃海,危險,但或許能接觸到更多核心秘密,也能借他的勢。更重要的是,我想起了藏在上海三川閣隱秘角落裡的《坤輿萬川考》和那些鐵符。黃海不知道它們的存在,這是我最大的底牌。
我……明白。我最終含糊地應了一句。沒答應,也沒拒絕。
黃海在後麵似乎輕笑了一聲,沒再逼我。
好不容易連滾帶爬下到山腳,所有人都是一身汗,半身泥。廢棄沙場就在眼前,江麵上霧氣氤氳,兩艘船靜靜地泊在那裡。
營地已經弄好了,搭起了帳篷,小發電機嗡嗡作響。林念郞被單獨丟進一個小帳篷,由隊醫和另一個手下看著。老安他們被押上了林念郞的那條鐵船船艙關著。
黃海把我們叫進大帳篷。折疊桌上鋪著帆布,上麵擺著這次的戰利品:劉世珩的皮卷、青銅印信,還有那個密封的鉛盒。黃海拿起鉛盒,用手指抹去上麵的泥汙,眼神裡的炙熱一閃而過。
東西,差不多齊了。他放下鉛盒,看向我們,這趟辛苦大家了。他拿出幾個信封,先給了趙老六、王建設、阿燕一人一個。三人接過,看都沒看就揣進了兜裡。
然後,他拿起最厚的一個,推到我麵前。陳老弟,這是你的。兩份,一份是這次的辛苦錢,另一份,他頓了頓,是補上次回龍沱的。水生兄弟的傷,我一直記著。
我捏了捏信封,很厚,心裡五味雜陳,這錢,拿著燙手。
接下來,我們不能在這裡待了。黃海語氣嚴肅起來,林念郞那邊的人說不定還有後手。我們先回我在成都的一個點,把人安置好,東西也得找個更穩妥的地方。陳老弟,你得跟我一起走。現在讓你一個人回上海,我不放心。
他最後那句話,不是商量。我點點頭: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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