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我有分寸。”老史沉穩地應下。
事情就這麼定下了。夜裡,山村靜得嚇人。偶爾幾聲狗吠,都顯得格外突兀和響亮。遠處深山裡,似乎還傳來一些細微的、分辨不出是什麼的聲響,像是風吹過特定形狀岩石的嗚咽,又像是某種夜行動物的低嚎。我們三個躺在土炕上,各懷心事,誰也睡不著。耗子翻來覆去,老史呼吸平穩但綿長,顯然也沒睡沉。我睜著眼,看著窗外透過破舊窗紙滲進來的、微弱的月光,心裡那根弦,繃得緊緊的。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老史和耗子就輕手輕腳地起床了。發動機的轟鳴聲在寂靜的清晨格外刺耳,很快,那輛破吉普的聲響就消失在山路儘頭。
我起來時,老楊已經在院子裡劈柴了。吃過嫂子做的稀飯饅頭,老楊放下斧子,用毛巾擦了把汗:“小陳啊,我陪你村裡轉轉?”
“那太好了,麻煩楊哥了。”
張家屲村子不大,幾十戶人家散落在山坡上。清晨的薄霧還沒完全散儘,空氣中彌漫著柴火和泥土的味道。幾個老頭坐在村口一棵大槐樹下的石頭上,叼著旱煙袋,眯著眼看我們。
老楊上前用本地話搭腔,介紹我是上麵來的“文化人”,搞地質考察的。我趕緊掏出煙散了一圈,陪著笑,問些貴清山風景好啊,古跡多啊之類的話。
起初,老人們還挺健談,說中峰寺的香火,說斷澗仙橋的險要,說轉樹險道怎麼怎麼難爬。但當我話鋒一轉,試著問:“咱這貴清山,這麼大,老輩人有沒有傳下來啥稀奇古怪的故事?或者,有沒有彆的啥特彆的地方,一般人不去的?”
氣氛瞬間就有點變了。
剛才還說得唾沫橫飛的一個乾瘦老頭,吧嗒吧嗒猛抽了幾口煙,含混地說:“山裡嘛,除了樹就是石頭,有啥特彆的……”
另一個頭上纏著白毛巾的老漢,直接扭過頭,看向遠處的山,不接話。
隻有一個看著年紀最大的,眼皮耷拉著,慢悠悠地說了一句:“年輕人,看好風景就行了,莫要瞎打聽……山裡的事情,說不清。”
再問,就是一片沉默,或者乾脆岔開話題,說今年的莊稼,說家裡的羊。
走了幾家,情況差不多。一提及山裡的“異常”,人們要麼諱莫如深,要麼眼神閃爍,要麼就直接擺手說不知道。這種近乎統一的回避態度,比直接告訴我一個恐怖故事更讓人心裡發毛。這貴清山,絕對有問題。
更讓我在意的是,在村裡轉悠的時候,我總感覺後背有點不自在,好像有視線落在身上。可每次猛地回頭,看到的要麼是蹲在門口吃飯的村民,要麼是追逐打鬨的孩子,並沒有什麼特彆的人。村裡的狗也對我們的到來反應平淡,大多懶洋洋地趴著,隻是偶爾抬眼看一下,不像尋常土狗見了生人就吠叫不止。
一個上午就在這種看似平靜、實則詭異的氛圍中過去了。回到老楊家,我坐在炕沿上,心情比早上更加沉重。有價值的線索一點沒撈著,反而印證了此地的不同尋常,而且,我們可能一直在彆人的視線之內。
等到日頭偏西,門外終於傳來了熟悉的吉普車轟鳴聲。
老史和耗子帶著一身塵土和汗味回來了。吉普車停穩,兩人跳下車,動作利落。
“東西搞到了。”老史言簡意賅,把肩上那個沉甸甸的迷彩背包小心放在炕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耗子緊隨其後,手裡拎著一個用破麻袋裹得嚴實的長條家夥,他也靠牆放好,拍了拍手,吐出一口濁氣:“路子比想的野,家夥夠硬,炸藥也弄了點。”他臉上沒了之前的惶惑,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找到依仗後的狠厲。
我沒多問細節,直接切入正題,把白天村裡走訪的情況和那種被窺視的感覺說了。
老史走到窗邊,借著窗紙縫隙往外掃了幾眼,回身,語氣冷靜:“你的感覺沒錯。我們回來的時候,我也留意了,村子外麵停了一輛沒牌子的摩托。”
“盯著就盯著吧。”我站起身,走到炕邊,拍了拍老史帶回來的背包,“家夥有了,底氣就足。他們看他們的,我們乾我們的。”
耗子咧嘴,露出牙花子:“就等這句話!媽的,早該動起來了!”
老史點頭,把背包拉開一條縫,裡麵是幾捆用油紙包好的土製炸藥和雷管,還有兩把用軍綠色帆布裹著的長槍輪廓,雖是土造,但保養得不錯。“家夥沒問題,我試過了。明天我進趟山,把路線大概摸一下。”
“一起吧。”我接口,“村裡看來是問不出個所以然了,咱們直接進山轉轉,看看地形,也摸摸那些盯梢的底。周主任那邊的人愛來不來,我們不能乾等。”
“就該怎麼乾!”耗子摩拳擦掌。
老楊媳婦在外麵喊吃飯。晚飯依舊是紮實的農家飯,我們吃得很快,沒人說話,但氣氛不再是死寂,而是一種蓄力前的沉默。吃完飯,老史開始仔細檢查、保養那兩把土槍,耗子在一旁看著,學習怎麼裝填。我則再次攤開地圖和《坤輿萬川考》,結合白天看到的些景象,看看能研究出啥線索不。
昏黃的燈光下,沒人再唉聲歎氣。磨刀的聲音,紙張的摩擦聲,還有偶爾壓低嗓音的交流,構成了這山村夜晚的主調。
前路依舊凶險,迷霧重重。但坐在炕上,聽著窗外山風呼嘯,接下來,就是刺刀見紅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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