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史那聲短促傳來,我和耗子渾身汗毛唰一下就立了起來,心臟跳得跟打鼓似的,咚咚砸著胸口。
“史哥!”耗子低吼了一聲,抓著開山刀就要往前衝。
我一把死死按住他肩膀,指甲都快摳進他肉裡。
“彆動!找死啊!”我壓著嗓子,喉嚨發緊,聲音啞得自己都聽著陌生。
前麵那點火光滅得透透的,隻剩下水潭那邊嘩啦嘩啦的水聲,這會兒聽著格外瘮人,像是什麼東西在水底下攪和。
黑,真他媽的黑。
林子密得連點天光都漏不下來,伸手不見五指。
我們倆僵在原地,大氣不敢出,耳朵豎得跟兔子似的,捕捉著任何一絲動靜。
除了水聲,就是風吹過高處樹葉的沙沙聲,還有我自己個兒太陽穴砰砰的血流聲。
過了能有一支煙的功夫,前麵還是沒半點聲響。
老史就像被那黑潭子一口吞了,連個泡泡都沒冒。
“不行……不能這麼乾等著……”耗子聲音抖得厲害,“咱得去看看……”
我心裡也亂成了一團麻。
眼前這情況,不明不白的,貿然過去,八成也是送死。
就在我倆猶豫不決的時候,前麵黑暗裡,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窸窸窣窣的響聲。
耗子一把攥緊了我的胳膊,指甲掐得我生疼。
那聲音越來越近,緩慢,拖遝,還夾雜著粗重的喘息。
我舉起手裡的土槍,槍口對著聲音來的方向,手指頭扣在冰冷的扳機上,全是汗。
一個黑影,跌跌撞撞地從藤蔓後麵晃了出來。
“史……史哥?”耗子試探著叫了一聲。
黑影頓了一下,喘息聲更重了,接著,傳來了老史那沙啞的嗓音,聽著像是耗儘了力氣:“……是我。”
我倆趕緊迎上去。
湊近了才看清,老史渾身濕透,衣服緊貼在身上,往下滴著水,臉色蒼白,嘴唇一點血色都沒有,拄著那把厚背砍刀,才勉強站穩。
“咋回事?史哥你咋樣?”我扶住他胳膊,觸手一片冰涼。
老史擺擺手,喘了好幾口大氣,才斷斷續續地說:“……沒……沒事……娘的,差點著了道……”
耗子趕緊拿出水壺,擰開遞過去。
老史接過,咕咚咕咚灌了幾大口,水順著嘴角流下來,混著臉上的泥水。
“前麵……到底咋了?”我追問。
老史抹了把臉,眼神裡還帶著點後怕:“那個戴鬥笠的……不是人!”
“不是人?”耗子聲調都變了,“是……是鬼?”
老史搖搖頭,臉色沉得能擰出水來:“我摸過去,離著十來步,他背對著我,坐在火堆邊,紋絲不動。這地方,這時辰,太紮眼了。我沒靠太近,撿了塊石頭扔他旁邊。”
他頓了頓,喉結滾動了一下:“石頭落地,但那‘人’,沒半點反應。”
“我端著刀,想繞到正麵。剛挪到他側後,那火堆,‘噗’,自己滅了。”
“緊接著,一股子爛木頭泡糟了的腥味兒衝進鼻子。腳底下跟著一軟,泥地像活了一樣往下陷。我抽身就往後退,右腿還是陷進了潭邊的爛泥裡,那泥吸力極大,我掙了半天才拔出來。”
他抬起還沾著泥漿的褲腿和鞋子給我們看。
“就在我拔腿的時候,”老史的聲音壓得更低,“旁邊黑暗裡,有東西笑了一聲。我嚇得魂都快飛了,也顧不上看,連滾帶爬就往回跑……”
老史說完,又是一陣猛喘。
我和耗子聽完,後背都涼颼颼的。
照老史這麼說,那水潭邊上的東西,確實邪性。
“會不會是……山魈木客之類的玩意兒?”耗子緊張地問,“老輩人常說,深山老林裡有這些東西,能迷人眼,幻化人形。”
“保不齊。”老史喘勻了氣,神色凝重地看著那片黑暗,“這‘壺天’自成一界,與世隔絕千萬年,裡麵長出什麼古怪東西都不稀奇。咱們之前碰上的那兩夥人,還有樹上那箭頭,現在又冒出這麼個鬼東西……這潭水,恐怕不比那間歇泉安生。”
“那……咱還過去嗎?”耗子問。
老史沒立刻回答,他蹲下身,摸了摸自己濕透的褲腿和鞋子,又看了看我們來時的方向。
沉默了一會兒,他才開口,聲音低沉卻堅決:“過去!必須過去!那箭頭指的就是這個方向。寸頭那幫人肯定也往這邊來了。咱們現在就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往回走,黑燈瞎火,找不到路,也是死路一條。往前,雖然凶險,但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再說了……”
他抬起頭,眼神在黑暗光:“那玩意兒要真想害我,剛才我陷在泥裡的時候就能下手了。它沒下死手,隻是嚇唬,說明啥?說明它可能也不想跟咱們硬碰硬,或者……它有所顧忌。”
老史這麼一分析,我心裡稍微定了點。
到底是老偵察兵,遇事冷靜。
“那咱怎麼過去?”我問。
“不能蠻乾。”老史站起身,把砍刀彆回腰後,“得想個法子。耗子,包裡還有繩子沒?”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耗子趕緊翻背包,掏出一截濕漉漉但還算結實的登山繩:“就剩這點了,史哥。”
“夠了。”老史接過繩子,又對我說,“老陳,你眼神好,找個高點的地方,看看那水潭周圍的地形,特彆是俺剛才陷進去的那片泥地旁邊,有沒有結實點的落腳地方。”
我答應一聲,找了棵附近最粗壯的樹,手腳並用爬了上去。
這樹高,到了樹冠層,視線稍微好了點。
借著極其微弱、也不知道是反射的還是怎麼來的些許光亮,我勉強能看到下麵那個水潭的輪廓。
潭水確實是黑的,像塊墨玉,麵積不大,呈不規則的圓形。
老史說的那片泥灘,就在水潭的右側,麵積不小,在昏暗光線下看著就讓人覺得發軟。
但就在那片泥灘和後麵陡峭山壁的交界處,我好像看到了一線狹窄的、看起來比較硬實的坡地,雖然也長滿了苔蘚,但至少不是爛泥。
我小心翼翼地從樹上下來,把看到的情況跟老史說了。
“成,有地方下腳就行。”老史點點頭,“咱們不從泥灘直接過,從旁邊那硬坡繞過去,但是得防著水裡有東西。耗子,繩子一頭給俺,你們倆抓好。俺先過去探路,要是沒事,你們再跟著繩子過來。要是俺掉水裡或者被什麼東西拖住了,你們千萬彆救,立馬砍斷繩子往回跑,能跑一個是一個!”
“史哥,這……”耗子還想說什麼。
“彆廢話!照俺說的做!”老史眼睛一瞪,不容置疑。
我們把繩子係好,老史把一頭牢牢拴在自己腰上,另一頭我和耗子緊緊抓住。
老史深吸一口氣,拎著砍刀,小心翼翼地開始往水潭右側那片硬坡摸去。
我和耗子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著老史的背影,手裡的繩子繃得緊緊的。
老史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先用腳試探踏實了,才邁下一步。
腳踩在長滿苔蘚的坡地上,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離那片黑漆漆的潭水越來越近,空氣裡那股淡淡的爛木頭腥味似乎又隱約可聞。
眼看老史就要踏上那片硬坡了,突然,原本平靜的黑潭水麵,毫無征兆地泛起了一圈漣漪,接著,冒出了一串氣泡,咕嘟咕嘟的,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水底下吐氣。
老史猛地停住腳步,舉起了砍刀,警惕地盯著水麵。
我和耗子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那氣泡冒了一會兒,又漸漸平息了下去,水麵恢複了平靜,好像剛才什麼都沒發生過。
老史等了一會兒,見再沒動靜,才繼續往前走,終於踏上了那片硬坡。
他站穩了,回頭朝我們打了個安全的手勢。
我和耗子鬆了口氣,剛要順著繩子過去,異變陡生!
就在老史站定的那片硬坡靠山壁的陰影裡,一個黑影猛地撲了出來,速度極快,直取老史後心!
“史哥小心!”我脫口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