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對於此刻的單星璿而言,已經失去了意義。它可能隻過去了幾秒,也可能凝固成了永恒。她的世界被撕裂成兩半,一半是陽台上那個倒在血泊中她想象中的血泊)的愛人,另一半是客廳裡那個依舊閃爍著詭異紫光的、懸浮的隕石。恐懼像一隻冰冷的手,緊緊攥住了她的心臟,讓她無法呼吸,無法思考。
“陳默……陳默!”終於,一聲嘶啞的、幾乎不屬於自己的尖叫衝破了喉嚨的禁錮。她連滾帶爬地撲到陳默身邊,顫抖的手不敢去觸碰他胸口那個焦黑的破洞,隻能徒勞地搖晃著他的肩膀。淚水像決堤的洪水,瞬間模糊了她的視線。“你醒醒啊!你彆嚇我……我們說好的……說好要結婚的……”她的聲音支離破碎,充滿了絕望的哀鳴。
然而,她所呼喚的那個靈魂,此刻正在一個遠比現實世界更加混亂、更加宏偉的維度裡掙紮。
陳默的意識,正漂浮在一片無儘的、由記憶構成的海洋中。這片海洋狂暴無比,掀起兩股截然不同的滔天巨浪,正以毀天滅地之勢相互撞擊、融合。
一股浪潮是溫暖而具體的。它由二十八個地球年的光陰構成。浪花裡翻滾著鄉村夏夜的蟬鳴、父親陳遠山在木屑紛飛中專注的側臉、母親江淑雲端來那碗熱氣騰騰的雞蛋麵的慈愛笑容。他看到自己背著書包第一次走進小學的校門,看到大學社團裡為了一個活動方案與同學爭得麵紅耳赤,看到初入職場時被上司訓斥的窘迫,更看到了在朋友聚會上,第一眼見到單星璿時那瞬間的心動。那個女孩穿著白裙子,笑起來眼睛彎成月牙,像一道陽光,照亮了他平凡而略帶疲憊的奮鬥人生。這些記憶是細膩的、充滿煙火氣的,它們是構成“地球人陳默”這一個人格的基石,溫暖、柔軟,卻也相對脆弱。
而另一股浪潮,則是冰冷、浩瀚且無法用語言描述的。這股浪潮由長達240恒生——即二十四億地球年的記憶壓縮而成。每一滴海水,都包含著一個星係的生滅。浪濤中,他看到的是一艘艘如同移動山脈的星域級戰艦,艦首的達爾克斯人類聯盟徽章在恒星的光芒下熠熠生輝。他看到自己身穿銀白色的“神諭”級靈能戰甲,懸浮於旗艦的艦橋之上,麵前的全息星圖上,無數代表著艦隊的光點正與另一片如星雲般蠕動的、代表著“星空族”的暗紫色光斑激烈交鋒。
他想起了自己的身份——73錐形數據區域域主,聯盟內閣成員,戰爭領總司令。這個身份不代表權力,隻代表責任。他想起了靈能的修煉,那種引導宇宙本源能量在體內流轉,最終與星辰共鳴的宏大體驗。他能清晰地回憶起自己第一次將一顆瀕臨死亡的行星重新注入生機,也能回憶起第一次為了阻擋敵軍攻勢而無奈引爆一顆超新星時的痛苦抉擇。時間與空間在他的記憶裡不再是線性概念,而是可以被觀察、被扭曲、被利用的工具。他見過無數文明的崛起與覆滅,聽過宇宙中最古老種族的低語,也曾親手將那些對人類抱有敵意的文明從星圖上抹去。
這些記憶是宏大的、理性的,充滿了鐵與血的法則,它們是“域主陳默”這個精神內核的本質,堅硬、強大,卻也承載著無儘的孤獨與沉重。
此刻,這兩股記憶的洪流,正因為那顆靈能隕石的催化,在他精神內核的周圍瘋狂地撞擊、撕扯、融合。溫暖的溪流撞上了冰冷的星河,具體的塵埃融入了浩瀚的真空。劇烈的衝突帶來的是難以想象的痛苦,仿佛他的靈魂正在被一台無形的巨磨反複碾壓、粉碎、再重組成一個全新的整體。
“我是誰?”這個問題,如同一道創世的閃電,劈開了這片混沌的記憶海洋。
我是那個在辦公室裡為了kpi而煩惱,夢想著給女友一個家的普通男人陳默?
還是那個肩負著億萬人類存亡,在宇宙尺度上進行博弈的戰爭領袖陳默?答案似乎應該是後者,前者不過是精神內核在低維度沉睡時,無意識地依照環境信息和人類集體潛意識模板生成的一段“夢境”。然而,這長達二十八年的“夢境”太過真實,那份親情、那份愛情、那份為了生活而奮鬥的經曆,已經深深地烙印在了精神內核的表層,變得不可分割。
就在陳默的意識進行著天人交戰般的劇烈重組時,外界的單星璿也從最初的慌亂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活潑開朗的性格下,其實隱藏著一份驚人的堅韌。她抹掉眼淚,顫抖著伸出手,探了探陳默的鼻息。
有呼吸!雖然微弱,但很平穩。她又去摸他的脈搏。觸手處,陳默的皮膚冰冷得嚇人,但脈搏卻在沉穩而有力地跳動著,甚至比平時任何時候都要強勁。
她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緊接著,她注意到了更詭異的景象。陳默胸口那個被隕石擊穿的、邊緣焦黑的t恤破洞下,本應血肉模糊的傷口,此刻卻看不到一絲血跡。不僅如此,那裡的皮膚正散發著一層極其微弱的、幾乎無法察覺的淡紫色光暈。在那光暈的籠罩下,破損的肌肉組織和皮膚,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蠕動、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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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超自然的一幕,再次衝擊著單星璿的認知。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她不是沒看過科幻電影,但當電影裡的情節活生生地在自己愛人身上上演時,那種震撼與恐懼,足以讓任何人的理智崩塌。
“咚咚咚!”就在這時,公寓的門被急促地敲響了。
“3201的住戶!你們沒事吧?剛剛好大的響動!”門外傳來鄰居王阿姨焦急的喊聲,還夾雜著其他幾個人七嘴八舌的議論。
單星璿一個激靈,瞬間清醒過來。不行!不能讓他們看到!無論是昏迷的陳默,還是那個懸浮的隕石,都絕對不能被外人發現!
她深吸一口氣,用儘全身力氣將陳默半拖半抱地挪到沙發後麵,讓他暫時隱藏在視線的死角。然後,她胡亂地抹了把臉,整理了一下淩亂的衣服和頭發,用最快的速度跑到門口。
“王阿姨,是我,我們沒事!”她隔著門,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一些,但那無法掩飾的顫音還是暴露了她的心慌。
“沒事?沒事怎麼那麼大動靜?你家陽台玻璃都碎了!是不是煤氣泄漏了?小單啊,你快開門,我們都報警了,消防和警察馬上就到!”王阿姨顯然不信。警察要來?!
單星璿的心瞬間沉到了穀底。她的大腦在飛速運轉。怎麼辦?怎麼辦?!她的目光掃過一片狼藉的客廳,最終定格在那個被陳默推倒的、一人多高的巨大裝飾花瓶上。一個大膽的念頭瞬間形成。
她猛地拉開門,門外的王阿姨和幾個鄰居正一臉擔憂地看著她。
“王阿姨,對不起,嚇到你們了。”單星璿的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她指著客廳裡的慘狀,搶在所有人發問前,用一種帶著後怕和委屈的哭腔說道:“剛剛……剛剛我和陳默在看流星雨,結果,結果不知道怎麼回事,陽台的玻璃突然就……就自己爆了!聲音太響了,嚇得我腿一軟,不小心把那個花瓶給撞倒了。陳默他……他為了拉我,頭撞到牆上,現在還有點暈,在、在臥室裡休息呢……”
這個謊言漏洞百出,但配上她蒼白的臉色、紅腫的眼睛和現場的狼藉,一時間竟也唬住了眾人。自爆的鋼化玻璃雖然少見,但也不是沒可能。花瓶倒地的聲音,也確實能解釋一部分巨響。
“哎喲,我的天!人沒事就好,人沒事就好!”王阿姨信了幾分,連忙安慰道,“這開發商用的什麼破玻璃啊!太嚇人了!小陳嚴重嗎?要不要去醫院?”“應該……應該沒事,就是有點暈。”單星璿一邊應付著,一邊悄悄用身體擋住通往陽台的視線,“警察和消防那邊……能不能麻煩您幫忙解釋一下,就是個意外,彆讓他們興師動眾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