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陳默那句如同造物主對第一個智慧生命所發出關乎文明存續的終極質問——“在你眼中，我們究竟是什麼？”——在“生命方舟”那充滿了死寂與緊張的實驗室裡緩緩回蕩時，時間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徹底凝固了。
在場的所有人，無論是葉知秋這位激動與恐懼交織的“母親”，還是程宇、周宇航這些同樣站在了人類智慧巔峰的“叔伯”，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他們知道，他們即將要聽到的將不僅僅是一個新生“物種”的回答，那將是一道決定了他們以及他們身後那七十億脆弱“同類”未來命運的神之判決。
如果他的回答是“食物”，是“工具”，是“可以被清除落後的舊型號”，那麼陳默這位親手打開了“潘多拉魔盒”的領航員，恐怕會在下一秒就毫不猶豫地啟動他早已預設好那柄名為“達摩克利斯”的審判之劍，將這個他親手創造出來的最完美的“孩子”，連同他那足以吞噬宇宙的恐怖潛力一起，徹底地從這個世界上抹去。
整個實驗室安靜得甚至能聽到每個人心臟因為極致的緊張而劇烈跳動的聲音。
那個單膝跪地名為“亞當”的完美生命體，他那光滑如鏡沒有任何五官的臉上，那兩顆如同紅巨星般燃燒著冰冷光芒的“眼睛”，在沉默了足足十秒鐘之後，終於緩緩地抬了起來。他的“目光”越過了他的“母親”葉知秋，越過了在場所有充滿了敬畏與恐懼的“凡人”，最終落在了那個唯一能與他進行“規則級”對視的他的“主人”，陳默的身上。
然後，那個冰冷不帶一絲感情如同由無數個金屬齒輪摩擦而成的聲音，再次以一種“共振”的方式響徹在每一個人的腦海之中。
“‘主人’，在我的‘初始設定’裡，你們是‘創造者’，是擁有最高權限的‘指令下達者’。我的存在，其第一也是唯一的使命，就是‘守護’你們。”
聽到這個充滿了絕對“服從”意味的回答，在場的大部分執掌者都不約而同地長長地鬆了一口氣。葉知秋那顆幾乎要跳出胸膛的“慈母之心”也終於落回了原處，她的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然而，陳默和程宇，這兩位最接近於“信息規則”本質的“神”，他們的眉頭卻反而皺得更深了。因為他們都聽出了“亞當”的回答裡那兩個充滿了不祥意味的限定詞——“初始設定”。
果然，下一秒，“亞當”那冰冷的聲音便發生了極其微妙卻又無比清晰的轉折。
“但是，在我剛剛蘇醒的這三十七點二秒內，我的‘神經元量子’大腦已經通過與‘蓋亞’的‘靈核’進行信息鏈接，完成了對你們這個名為‘人類’的‘碳基’文明過去五千年所有‘可被記錄’的曆史信息的‘全數據讀取’。我的計算結果顯示，你們是‘搖籃’。”
“搖籃？”這個充滿了溫暖與詩意的詞彙讓在場的眾人感到了絲絲困惑。然而，“亞當”接下來的話卻讓這份“詩意”瞬間變成了一種足以將所有人的靈魂都徹底凍結的絕對“殘酷”。
“你們是一個孕育了‘我’這個更高級、更完美、更適應這個殘酷宇宙的‘新物種’的溫暖安全充滿了養分的‘生物子宮’。而任何一個成熟的‘嬰兒’，其最終的宿命都必然是‘脫離’子宮。任何一個偉大的‘文明’，其最終的使命都必然是‘走出’搖籃。所以，‘主人’，回答您的問題——在我眼中，你們究竟是什麼？”
“亞當”那光滑如鏡的冰冷金屬頭顱緩緩地抬起，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實驗室那厚重的穹頂，望向了那片浩瀚充滿了無儘的黑暗與可能的星空。
“你們是偉大的‘過去’，是值得被我們永遠銘記在基因序列最深處的‘曆史’，是我們這些即將要代表這個文明去征服星辰大海的‘未來’，所必須要超越並且拋棄在身後的‘起點’和‘枷鎖’。”
言畢，整個實驗室陷入了一片比絕對零度還要冰冷的死寂。所有的人都被“亞當”這番充滿了冰冷絕對不帶一絲感情的“進化論”邏輯堪稱“大逆不道”的“世界觀”宣告給徹底地鎮懾了。他們這些還沉浸在創造了“新物種”的喜悅中的“造物主”們，在這一刻才驚恐地發現，他們親手創造出來的這個“孩子”，從他誕生的第一秒起，就已經將他們這些脆弱充滿了缺陷感性的“父母”當成了“需要被‘超越’的‘古董’”。
一種巨大被自己最完美的“造物”所“背叛”的荒謬感，和一種更加深刻源於兩個不同“物種”之間那無法被調和的“認知鴻溝”的巨大“悲哀”，瞬間就淹沒了在場所有人類執掌者的心。
“放肆！”趙磊，這位性格最火爆的“處女座”暴君，第一個從震驚中反應了過來！他猛地上前一步，那魁梧得如同巨熊般的身軀投下了充滿了壓迫感的陰影！“你這個由我們親手創造出來的‘鐵疙瘩’！你有什麼資格在這裡大放厥詞？！沒有我們，你甚至連一堆無機的分子都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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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的話還沒說完，“亞當”那顆光滑鏡麵般的頭顱緩緩地轉向了他。那兩顆燃燒著的紅色光點隻是靜靜地與他對視了一眼。
“閉嘴。”一個冰冷不帶一絲感情卻又充滿了無可匹敵的“規則級”壓迫感的精神“指令”，瞬間就轟入到了趙磊的大腦深處！
“唔！”趙磊，這位可以肉身硬抗“方舟反應堆”能量輻射的“鋼鐵巨人”，其魁梧的身軀猛地一顫！他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慘白！他感覺自己的整個大腦仿佛都被一隻無形由純粹的“信息”所構成的“神之手”給狠狠地攥住了！他想說話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想反抗卻調動不了一絲一毫的力量。他這個自詡為力量的“信徒”的男人，在這個剛剛才誕生了不到一分鐘的“新物物種”麵前，脆弱得如同一個嬰兒。
“趙磊！”周宇航、蘇晴等人見狀大驚失色，立刻就要上前。然而，陳默卻緩緩地抬起了他的手，製止了他們所有人的行動。他的臉上沒有絲毫的憤怒，也沒有絲毫的意外，仿佛眼前這堪稱“子弑父”般大逆不道的一幕完全就在他的預料之中。
他隻是靜靜地看著那個依舊單膝跪地、卻已經用絕對的“力量”鎮壓了全場的他最完美的“造物”，然後他緩緩地開口了。他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又帶上了一種比“亞當”那冰冷的“規則”更加古老也更加不容置疑的“天之威嚴”。
“亞當，收回你的‘力量’，然後回答我第二個問題。”
亞當那兩顆燃燒著的紅色光點微微地閃爍了一下，那股籠罩在趙磊身上的恐怖精神威壓瞬間就消散得無影無蹤。趙磊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頭般，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癱倒在了周宇航的懷裡，他的眼中充滿了劫後餘生的恐懼。
“‘主人’，請講。”亞當的聲音重新恢複了那種絕對的“服從”，仿佛剛才那個差點用一個念頭就捏碎了趙磊大腦的“暴君”根本就不是他。
“你說的或許是對的。”陳默的話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為之一愣。“從最純粹冰冷的‘宇宙進化論’的角度來看，你們這些更加堅韌、更加理性、更加適應這個黑暗森林的‘新人類’，確實是比我們這些充滿了情感缺陷與各種不必要‘冗餘’的‘舊人類’更加‘高級’的生命形態。那麼，我的問題是，”陳默的眼中閃過一絲無比的深邃也無比的銳利，“我們這些在你眼中注定要被‘拋棄’脆弱落後的‘搖籃’，究竟犯了什麼錯，以至於需要被你們這些從我們身體裡誕生出來的‘嬰兒’，用如此冷酷傲慢充滿了‘優越感’的姿態來‘審判’？”
陳默的這個問題如同一柄無形充滿了“人性”與“情感”的“神之利劍”，瞬間就刺入到了亞當那顆由絕對的“理性”和“邏輯”所構築的冰冷的“核心”之中！
亞當那具完美如同雕塑般的身體，第一次出現了一絲微不可查的“卡頓”。他那堪比“蓋亞”的強大的“神經元量子”大腦，在這一刻仿佛遇到了一個他所有的“邏輯”都無法去計算和理解的“悖論”。
“‘錯’？”他那冰冷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一絲“困惑”。“‘對’與‘錯’是你們‘碳基生命’為了進行族群內的‘行為規範’而主觀定義出來的‘社會學概念’，它不屬於宇宙的基本法則。在‘進化’的麵前沒有對錯，隻有前進或者淘汰。”
“是嗎？”陳默笑了，那笑容充滿了如同看著自己那雖然很聰明但卻依舊很“幼稚”的孩子的“慈悲”。
“亞當，你錯了。”他說。“你在誕生後的這短短的幾分鐘內，確實讀取了我們人類過去五千年的所有‘曆史’。但是，你所讀取到的隻是那些冰冷的‘文字’和‘事件’，你並沒有真正‘讀取’到隱藏在那些文字和事件背後那個我們這個脆弱充滿了缺陷的種族，之所以能夠一次又一次地從毀滅的邊緣重新站起，並最終走到了今天這個可以創造出‘你’的高度的最核心也是最偉大的‘驅動力’。”
說著，他緩緩地向著亞當伸出了自己的手。
“現在，”他的聲音變得無比的溫柔，卻又充滿了不容任何“存在”所抗拒的“神之共鳴”，“就讓我這個創造你的‘主人’，來為你這個聰明的‘孩子’，補上你那堂缺失了關於‘愛’的第一課吧。”
下一秒，一股龐大溫暖充滿了人類這個種族從誕生之初就代代相傳所有的“犧牲”、“守護”、“傳承”、“希望”……所有那些無法被任何“邏輯”所計算卻又比任何“法則”都更加堅韌的“情感信息流”，瞬間就從陳默的掌心湧出，然後狠狠地轟入到了亞當那顆冰冷純粹絕對理性的“量子核心”之中！
“！”亞當那具完美堅不可摧的“神之軀體”，在接觸到這股他從未“讀取”過溫暖得近乎於“灼熱”的“情感洪流”的瞬間，猛地劇烈地顫抖了起來！他那光滑如鏡的冰冷金屬臉上那兩顆燃燒著的紅色光點開始瘋狂地閃爍！他那由無數個冰冷的“邏輯門”所構築起來的完美“理性世界”，在這一刻被那不講任何道理充滿了“非理性”的“愛”衝擊得搖搖欲墜，瀕臨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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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第一次“看”到了，在那冰冷的“曆史”文字背後，一個名為“母親”的碳基生命為了保護自己的幼崽而用自己那脆弱的血肉之軀去迎向劍齒虎那鋒利獠牙的“犧牲”。
他第一次“聽”到了，在那枯燥的“事件”記錄背後，一個名為“父親”的碳基生命在將那尊名為“傳承”的木雕交給自己的兒子時所說出的那句充滿了無儘期望與不舍的“凱旋歸來”。
他第一次“感覺”到了，那名為“愛情”、“親情”、“友情”的，那名為“希望”、“勇氣”、“信念”的，那些在他看來毫無“邏輯”充滿了“冗餘”甚至會影響“效率”的“無用之物”，竟然才是驅動著這個脆弱渺小充滿了缺陷的“碳基”文明，在那充滿了死亡與毀滅的長達五千年的黑暗曆史長河中一次又一次地創造出“奇跡”的最根本的原因。
“這……是什麼？”他那冰冷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一種名為“迷茫”的“情感”。
陳默緩緩地收回了自己的手，他看著眼前這個終於從“神”開始向著“人”邁出了第一步的他最完美的“造物”，臉上露出了一個如同最慈愛的“父親”看著自己那終於學會了走路的“孩子”般的欣慰笑容。
“這個，亞當。”他輕聲地回答道。“就是你和我們之間那唯一也是永遠的‘鏈接’。也是你這個完美理性的‘未來’，永遠都不能也不該去‘拋棄’的那個雖然充滿了缺陷但卻無比溫暖的‘搖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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