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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最後的星光(1 / 2)

新紀元:狩獵時代,第六十天。

地球同步軌道,“昆侖號”艦長室。

宇宙是寂靜的,它的浩瀚與冰冷足以消弭任何聲音,無論是文明的讚歌,還是英雄的悲鳴。但此刻,“昆侖號”主艦橋內的每一個人,卻仿佛能聽到一種源自靈魂深處,比任何恒星坍縮都更加宏大、也更加沉重的撕裂聲。

那是告彆的聲音。

透過巨大的弧形舷窗,那顆他們用生命與鮮血守護下來的蔚藍色星球,正以一種無可挽回的姿態,緩緩地、堅定地在視野中縮小。她依舊是那麼的美麗,旋轉的雲層如同少女的白色紗裙,深邃的海洋是她明亮的眼眸,夜晚的城市燈火則是她眼波流轉間灑落的碎鑽。她是家,是搖籃,是他們靈魂中所有溫暖與美好的源頭。

而現在,他們正在親手離棄她。

“‘絕對壁壘’協議,最終確認。規則協議切換為‘絕對壁壘’模式,啟動。”

程宇的聲音在艦橋內響起,通過公共頻道傳遍了這艘孤獨方舟的每一個角落。他那總是帶著一絲技術宅式跳脫與自信的聲線,此刻卻沙啞得如同被砂紙打磨過,每一個字都承載著千鈞之重。

隨著他最後一個音節的落下,一場前所未有的宇宙奇觀,一場隻為一萬名觀眾上演的創世級神跡,也是一場最殘忍的告彆儀式,正式拉開了帷幕。

以太陽係八大行星為基點,八道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凝實、更加璀璨的金色規則之鏈,如同由神明親手從時空法則的織錦上抽出的金線,瞬間跨越了數十億公裡的虛空。它們不再像“規則墳場”時那般充滿了肅殺與禁錮的意味,而是帶著一種更加古老、更加溫柔,卻也更加不容置疑的“守護”與“隔絕”的意誌。

八道光鏈在太陽係最外緣,那冰冷死寂的奧爾特雲邊界精準地交彙、融合、延展,最終編織成了一個巨大到無法用任何言語來形容的完美金色能量護罩。它像一個吹彈可破卻又堅不可摧的半透明金色蛋殼,將整個太陽係,連同那顆蔚藍色的星球,都徹底地包裹了進去。

從這一刻起,這裡將變成一個絕對的“聖域”,一個不受外界任何物理、能量、信息乃至“規則”層麵侵擾的永恒避風港。但同時,它也變成了一個絕對的“牢籠”,一個將七十億同胞的未來永遠禁錮在搖籃之中的黃金囚籠。

舷窗之外,那顆承載了他們所有記憶的星球,在那層金色光暈的映襯下,顯得如此的靜謐、安詳,也如此的遙遠。她就像一件被精心封存在水晶棺中的絕美藝術品,他們可以永遠地瞻仰她的美麗,卻再也無法觸碰她分毫。

艦橋之上,死一般的寂靜。

沒有人說話,隻有壓抑的呼吸聲與維生係統那如同歎息般的低沉嗡鳴。勝利的喜悅早已被這場盛大而又悲壯的自我流放衝刷得蕩然無存。巨大的失落感如同深海的冰冷海水,從每一個人的腳底升起,瞬間淹沒了他們的心臟。

趙磊,這位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鋼鐵暴君”,此刻正死死地攥著拳頭,將指甲都掐進了掌心的肉裡。他的目光穿透了舷窗,仿佛看到了那個位於華北平原的小小鄉村,看到了他那年邁的父母正坐在院子裡,一邊擇著菜,一邊像往常一樣爭論著他什麼時候能帶個媳婦回家。他甚至能聞到父親那間小小的材房裡,常年彌漫著的淡淡的木屑與苔蘚的混合香氣。但現在,那一切都變成了再也回不去的記憶殘片。

葉知秋早已淚流滿麵,她將臉埋在雙手之中,肩膀劇烈地顫抖著。她不是在為自己哭泣,她是在為這艘船上那一萬個年輕的“火種”哭泣,他們中的大多數人,甚至還沒來得及好好地看看自己的家鄉,就不得不背負起這沉重的使命,踏上這條永無歸途的流浪之路。她也是在為那顆星球哭泣,為那上麵數以萬計的生靈,為那奔跑的羚羊,為那翱翔的雄鷹,為那深海中歌唱的鯨魚。它們將永遠地被困在那片小小的伊甸園裡,再也無法看到外麵那更加廣闊的星辰大海。

程宇則像一座石雕,僵硬地坐在自己的控製台前。是他,親手按下了那個執行“諾亞”計劃最後一步的按鈕。是他,親手為自己的文明,為自己的故鄉,關上了那扇通往外界宇宙的大門。那份沉重到足以壓垮靈魂的責任感與罪惡感,讓他幾乎無法呼吸。他知道這是正確的選擇,是唯一的選擇,但正確有時候,往往也最殘忍。

單星璿靜靜地站立在人群的中央。她看著周圍這一張張被悲傷與失落所籠罩的臉龐,看著那在舷窗中越來越小,最終變成一顆普通星辰的金色光點。她的心也像被無數根針紮著一樣疼。但她知道,她不能倒下。陳默還在閉關,在與他自己的心魔和那龐大的遺產進行著一場看不見的戰爭。而她,作為“諾亞方舟最高議會”的代理議長,作為這艘船上所有人心中的“女王”,她必須成為那個將所有人從悲傷的泥潭中拉出來的支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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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喉頭湧上的酸楚,走到了艦橋的中央通訊台前。

“接通全船公共頻道。”她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瞬間打破了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所有人都抬起頭,用一種帶著茫然與疑惑的眼神看著她。

“各位‘諾亞方舟’的同胞們,我是單星璿。”她的身影與聲音,通過全息投影與廣播,同時出現在了這艘孤獨方舟的每一個角落——無論是寬敞的生態園、繁忙的實驗室,還是那些剛剛分配好床位、正默默地透過自己房間那小小的舷窗凝望著故鄉遠去的普通“火種”成員的麵前。

“我知道,此刻你們所有人的心中都充滿了悲傷、不舍與迷茫。我們剛剛離開的,是我們的家園,是我們的過去,是我們之所以成為我們的一切。我們放棄了親人,告彆了朋友,我們將自己從我們所深愛的世界裡連根拔起,變成了一群無家可歸的星際流浪者。

她沒有說任何空洞的安慰話語,而是用最直白也最殘忍的語言,將他們此刻所麵臨的現實赤裸裸地揭示了出來。這番話讓許多本就在默默哭泣的人,再也無法抑製地發出了壓抑的嗚咽聲。

“但是!”單星璿的聲音猛地拔高,如同在寂靜的黑夜中劃過的一道驚雷,充滿了振奮人心的力量!“我希望你們能記住此刻的痛苦!記住我們為何要承受這份痛苦!”

“我們不是在逃離!我們是在出征!我們不是在背叛!我們是在守護!”

“在我們身後,在那片被金色星光所永遠守護的搖籃裡,沉睡著我們文明的‘過去’。那裡有我們的父母,有我們的同胞,有我們人類數千年來所有美好與燦爛的文明。他們將永遠地遠離戰爭、遠離紛擾,他們將按照自己的節奏,在那片絕對安全的伊甸園裡繼續繁衍生息。而我們之所以選擇流浪,就是為了守護他們這份來之不易的‘無知’的幸福!”

“我們,是他們用整個世界為我們擋下的那道通往黑暗宇宙的‘牆’!我們,是他們向著這片充滿了未知與危險的星辰大海所派出的最勇敢的‘探索者’!”

“我們這一萬人,將背負著七十億人的希望!我們將成為他們看世界的‘眼睛’,我們將成為他們抵禦風暴的‘盾牌’,我們將成為他們在這片黑暗的森林中繼續繁衍下去的——唯一的‘火種’!”

“所以,擦乾你們的眼淚!抬起你們的頭!”單星璿的眼中閃爍著一種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那是一種屬於女王的威嚴與擔當!“我們的征途才剛剛開始!我們沒有時間去悲傷,也沒有資格去軟弱!我們將用我們的智慧,去解析這宇宙最深奧的秘密!我們將用我們的勇氣,去踏遍這星辰大海的每一個角落!我們將用我們的雙手,去為我們的文明,去為人類這個偉大的名字,開創一個全新的未來!”

“現在,請允許我,以‘諾亞方舟’代理議長的名義,主持一場我們文明史上最簡單,也最盛大的告彆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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