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星際啟航第九章不速之客
新紀元：狩獵時代，第一百天。
“昆侖號”啟航後的第四十天。
73號錐形數據區域，第四維度前哨星域，“沉默之域”外緣，小行星帶“亡骸之海”。
宇宙的法則冰冷而又公平，它從不偏愛任何一個文明，也從不憐憫任何一個掙紮的靈魂。
“亡骸之海”，這是一片連星際拾荒者都避之不及的古老戰場遺跡。數億年前，兩個早已湮滅在曆史長河中的強大文明曾在這裡進行過一場曠日持久的慘烈戰爭。破碎的戰艦殘骸、凝固的能量風暴、以及無數因為規則武器濫用而產生的空間異常點，共同構成了這片如同巨大墓碑般的死亡星域。
而此刻，在這片死寂的鋼鐵墳場之中，一頭同樣傷痕累累的鋼鐵巨獸，正如同一個闖入了禁地的幽靈，悄無聲息地潛伏在一顆直徑超過兩百公裡的巨大中空隕石的陰影之中。正是“昆侖號”。
距離那場由陳默心魔爆發所引發的恐怖危機，已經過去了整整七天。
七天裡，“昆侖號”這艘命運多舛的方舟，在它新的女王——單星璿的帶領下，以前所未有的高效與決絕，完成了戰爭史上一次堪稱奇跡的“重生”。
“奧德賽”計劃，那個由單星璿提出的，充滿了瘋狂與豪賭意味的換家戰術，在“諾亞方舟最高議會”上，以十二票讚成，一票棄權陳默處於昏迷狀態）的壓倒性優勢，被正式通過。
從那一刻起，整個“昆侖號”就變成了一台被擰到了極限的戰爭機器。
趙磊和周宇航幾乎是以燃燒自己生命為代價，在短短五天之內，就將“昆侖號”那本需要三個月才能修複的艦體結構強行修複到了可以進行亞光速航行的最低標準。他們用上了所有從海盜那裡繳獲的合金材料，甚至拆掉了船上所有非必要的娛樂設施和豪華套房的牆壁，用那些高強度的特種金屬來作為“補丁”，將那些猙獰的創口給勉強糊了起來。現在的“昆侖號”，從內部看去，就像一個到處都是補丁的鋼鐵乞丐，充滿了後啟示錄般的廢土美感。
而林凡，則從幸存的天使軍團和“火種”成員中，挑選出了一千名意誌最堅定、駕駛技術最精湛的戰士，組成了那支代號為“奧德修斯”的誘餌艦隊。他們駕駛著那艘經過了終極魔改的“鬣狗”號和所有繳獲的小型突擊艦，在三天前的一個深夜，悄無聲息地脫離了母艦，如同一個慷慨赴死的悲情英雄，向著那個充滿了死亡與陷阱的“噬星者之巢”躍遷而去。
沒有人知道他們此去是生是死，也沒有人知道他們能否成功地吸引賽倫的全部注意力。他們甚至沒有舉行任何形式的告彆儀式。隻是在他們躍遷前的最後一刻，所有留在“昆侖號”上的人，都自發地走出了自己的房間，站在舷窗前，默默地對著那片即將要吞噬他們戰友的黑暗，敬了一個最沉重也最莊嚴的軍禮。
而現在，輪到他們這些“佩涅羅佩”奧德修斯的妻子，象征著堅守與智慧）們，開始自己那同樣充滿了未知與危險的征途了。
“昆侖號”，主艦橋。
氣氛安靜而又壓抑。巨大的信息沙盤之上，代表著林凡那支誘餌艦隊的綠色光點，已經徹底地消失在了茫茫的星海之中。而代表著他們自己的白色光點，則像一個被遺棄的孤兒，孤零零地停留在這片死亡的星域。
“‘亞當’，周圍空域的偵察情況如何？”單星璿的聲音打破了這片寧靜。她端坐在那張原本屬於陳默的艦長席上，雖然身形略顯單薄，但那雙美麗的眼眸之中，卻閃爍著一種與這把椅子無比契合的冷靜與威嚴。
“報告議長。”程宇的聲音從他那專屬的“信息繭房”中傳來，“‘亡骸之海’的背景輻射與空間擾動極其強烈，我們的遠程探測受到了嚴重的限製。但是，根據‘亞當’對附近三千光秒範圍內的引力透鏡效應進行的反向演算分析……我們似乎……並不孤單。”
他將一幅經過了數百次數據降噪處理的模糊圖像投射在了主屏幕之上。
在那片充滿了破碎金屬與扭曲時空背景的圖像中央，幾個極其微弱、如同鬼火般閃爍不定的能量信號，正在以一種毫無規律的軌跡，緩緩地漂移著。
“這是什麼？”趙磊的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看起來……不像是賽倫的艦隊。他們的能量信號充滿了‘秩序’與‘優雅’，而這些東西……則更像是……一群無家可歸的野狗。”
“是拾荒者。”一個清冷的聲音突然在艦橋中響起。是許琳，這位射手座的材料學女博士。她正全神貫注地分析著那些能量信號的光譜構成。“而且，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們應該就是我們之前在‘無光之城’遇到的那支……自稱‘星塵之民’的宇宙吉普賽人。”
“星塵之民？”這個名字讓單星璿的記憶瞬間就被拉回到了一個月前，那個充滿了混亂、機遇與危險的星際黑市。她想起了那個雖然衣衫襤褸、飛船破舊，但眼神卻充滿了智慧與一絲淡淡憂傷的拾荒者首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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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怎麼會在這裡？”周宇航有些不解，“這裡可是第四維度的前哨星域，距離‘無光之城’至少有數萬光年的距離。而且，以他們那種由垃圾拚湊起來的飛船，根本就不可能穿越‘維度之瀑’才對。”
“除非……”陳默那略顯虛弱，但卻充滿了洞察力的聲音，突然通過“阿賴耶識”係統，在所有人的腦海中緩緩響起。
“……除非，他們和我們一樣，也掌握著某種可以繞過常規航道的……秘密的‘捷徑’。”
“陳默！”單星璿在聽到他聲音的瞬間，臉上立刻就露出了驚喜與擔憂交織的複雜表情，“你醒了？你的身體怎麼樣了？”
“……我還好。”陳默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疲憊，但更多的，卻是一種雨過天晴之後的清明與平靜，“隻是暫時還無法離開這裡。但是，通過‘阿賴耶識’，我能看到、也能聽到你們所經曆的一切。你們……都做得很出色。”
他這句簡單的誇讚，卻讓在場的所有執掌者們，都忍不住眼眶一熱。他們這幾天所承受的巨大壓力與痛苦，在這一刻，仿佛都找到了一個可以宣泄的出口。
“老板，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程宇急切地說道，“那些拾荒者正在向我們靠近！他們的意圖不明！我們該怎麼辦？要不要立刻進入戰鬥狀態？”
“不。”陳默的聲音不容置疑地響起，“不要有任何敵對行為。開啟所有的公共通訊頻道，向他們發送最友善的問候。告訴他們，我們是迷航的旅人，我們的飛船在穿越空間風暴的時候受到了重創，急需幫助。”
“什麼？！”陳默的這個命令，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老板，你沒搞錯吧？！”趙磊第一個叫了出來，“對一群身份不明的拾荒者示弱？這跟把一塊肥肉主動送到狼嘴邊有什麼區彆？！他們很可能會趁火打劫！”
“他們不會的。”陳默的聲音充滿了自信，“因為，我從他們身上，聞到了一種……和我們一樣的味道。”
“那是一種……失去了家園的，流浪者的味道。”
“星辰號”艦橋。
這是一艘用數十種不同文明的飛船殘骸，以一種充滿了藝術感與實用主義的方式拚接而成的巨大母艦。它的外表看起來雖然斑駁而又充滿了滄桑感，但它的內部卻被打理得井井有條，充滿了生活的氣息。
艦橋的中央，一個頭發花白，臉上布滿了如同溝壑般皺紋，但一雙眼睛卻如同最深邃的星空般充滿了智慧與悲憫的老者，正靜靜地看著麵前的全息星圖。他便是“星塵之民”的最高領袖，被所有族人尊稱為“長老”的——埃蘭。
“長老，前方‘亡骸之海’的核心區，發現一艘不明身份的巨型艦船。”一個年輕的女孩，聲音清脆地彙報道。她有著一頭如同月光般柔順的銀色長發，一雙如同藍寶石般純淨的大眼睛，皮膚白皙得近乎透明，看起來就像一個從童話故事裡走出來的精靈。她是埃蘭長老的孫女，也是“星塵之民”下一代的領航員——莉娜。
“哦？”埃蘭長老那古井無波的眼神中，第一次泛起了一絲微瀾，“能識彆出它的型號和來曆嗎？”
“無法識彆。”莉娜搖了搖頭，“它的艦體結構不屬於我們數據庫裡任何一個已知的第四維度文明。但是……它的能量核心反應，卻和我一個月前在‘無光之城’遇到的那幾個‘有趣’的客人……有些相似。”
“是他們？”埃蘭長老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他們竟然真的能活著來到這裡？看來，我還是小瞧了他們。”
“他們似乎也發現我們了。”莉娜指著星圖上那個代表著“昆侖號”的巨大光點，“但是他們沒有任何敵對行為，反而向我們發來了一段……嗯……充滿了謙卑與善意的求救信號。”
她將那段由單星璿親自錄製的，充滿了真誠與無助感的問候語播放了出來。
聽完之後，艦橋上其他的幾個拾荒者頭目都忍不住發出了一陣不屑的嗤笑。
“求救？我看是陷阱吧！”一個身材魁梧如同巨熊，臉上有著一道猙獰燒傷疤痕的獨眼男人，甕聲甕氣地說道。他是“星塵之民”的戰團長，雷加。“這片‘亡骸之海’可是我們的地盤！這些來曆不明的外來者，突然出現在這裡，還擺出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誰知道他們安的什麼心？依我看，我們應該直接衝上去，用我們的‘碎星’主炮，給他們一個最‘熱情’的歡迎儀式！”
“我同意雷加的看法。”另一個看起來陰沉狡詐，身材瘦小如同猴子般的男人也附和道。他是負責黑市交易與情報收集的“千麵”斯派克。“第四維度可不是第三維度那種和平的鄉下地方。這裡的每一個文明，都像一條潛伏在黑暗中的毒蛇。任何不必要的善意，都隻會為你招來致命的蛇吻。我們還是離他們遠一點比較好。”
“你們呢？”埃蘭長老沒有發表自己的意見，而是將目光投向了莉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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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娜沉默了片刻，她那雙純淨的藍色眼眸中閃爍著思索的光芒。良久，她才緩緩地開口說道：“我……我覺得……他們不像是在撒謊。”
“為什麼？”雷加有些不服氣地問道。
“因為他們的‘聲音’。”莉娜的回答有些玄妙，“我能從他們那個女性領袖的聲音裡，聽到一種……一種和我們一樣的，無法被偽裝的……深深的疲憊與悲傷。那是一種……失去了家園之後，才會有的聲音。”
莉娜的話讓整個艦橋都陷入了一片短暫的沉默。
“家園”這個詞，對於“星塵之民”而言，是一個早已被遺忘，卻又永遠無法從靈魂深處抹去的，最沉重的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