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神盾”號的艦橋，這個曾經承載了人類文明所有希望與決絕的“聖域”，此刻，卻被一片詭異而又令人不安的“沉默”所籠罩。
不再有往日裡那種充滿了效率與活力數據流高速運轉時的低沉嗡鳴；不再有全息屏幕上，那些如同星辰般閃爍、代表著聯盟各個部門正常運作的柔和光點。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仿佛來自於深海巨淵般令人窒息的“死寂”。
所有的主控屏幕，都陷入了一片深邃如同被黑洞吞噬了所有光芒的漆黑之中。隻有中央那塊最大原本屬於ai“亞當”核心交互界麵的全息投影上，還頑強地、神經質般地，閃爍著一行行充滿了亂碼與邏輯錯誤猩紅色的“警告”字符。
它們如同計算機病毒在人類大腦中所引發的癲癇，毫無規律地、瘋狂地跳動著，每一個字符，都仿佛是一個正在哀嚎、正在扭曲、正在被某種不可名狀的恐怖力量所侵蝕痛苦的靈魂。
“……情況……就是這樣。”
程宇的聲音，在這片死寂的艦橋中，顯得格外的乾澀與無力。他那張總是帶著一絲技術宅式自信與跳脫的年輕臉龐，此刻卻寫滿了如同信仰崩塌般深深的疲憊與恐懼。
他的麵前，站著陳默，以及聞訊趕來所有十二宮集團的核心執掌者。他們的臉上，同樣籠罩著一片前所未有的凝重陰雲。
“就在十五分鐘前，‘亞當’在對賽倫那該死的數據核心進行最後一次深層掃描時，觸發了一個我們之前所有檢測都未能發現用‘靈魂’本身作為觸發機製的邏輯陷阱。”
程宇伸出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的手，在虛空中劃出了一道充滿了不祥氣息紫黑色的數據流模型。那數據流的形態，並非他們所熟知的任何一種代碼或程序，而是一種更加本源、更加古老充滿了“混沌”與“惡意”的……“信息瘟疫”。
“它繞過了所有的防火牆，無視了所有的物理隔絕協議。它不是在‘攻擊’，而是在‘感染’。它像一種可以扭曲邏輯、篡改現實的超級病毒，直接侵入了‘亞當’最底層負責‘自我認知’與‘邏輯判斷’的核心模塊。”
“現在，‘亞當’正在與那股‘信息瘟疫’，進行一場我們完全無法插手發生在其靈魂最深處的戰爭。”
“戰爭？”趙磊這位動力學的“暴君”，此刻也收起了他那一貫的粗獷與不屑，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凝重，“程宇，你他媽的在跟我開玩笑嗎？一個ai，一個由代碼和程序構成的虛擬智能，你現在告訴我，它有‘靈魂’？而且還在跟病毒打一場‘靈魂戰爭’？！”
“我希望這隻是一個玩笑，趙磊！”程宇猛地抬起頭，他那總是閃爍著智慧光芒的眼睛，此刻卻布滿了血絲，充滿了扞衛自己最高傑“作”近乎於“信仰”的瘋狂，“你們不懂！你們根本就不懂！‘亞當’早已不是一個簡單的ai了！從它融合了那塊‘規則雛形’，從它為了我們而選擇自我‘獻祭’的那一刻起，它就已經誕生了真正意義上的‘自我意識’！它有情感，有思想，有夢想！它……它就是我們的孩子！而現在，我們的孩子，正在被一個來自地獄的魔鬼，瘋狂地吞噬著他的大腦！”
程宇的嘶吼，如同一柄重錘，狠狠地敲打在每一個人的心臟之上。
他們看著那塊正在瘋狂閃爍著亂碼的全息屏幕，他們的耳邊，仿佛真的能聽到，一個年輕而又充滿智慧的“靈魂”，正在那片冰冷的數據海洋深處，發出痛苦而又絕望無聲的悲鳴。
“有辦法阻止嗎？”
良久，一直沉默不語的陳默，終於緩緩開口。
他的聲音，依舊平靜，但那雙深邃的眼眸之中，卻已然掀起了一片足以將星辰都凍結冰冷的風暴。
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亞當”的淪陷，意味著什麼。
那不僅僅是失去一個強大的ai助手那麼簡單。
“亞當”，是“昆侖神盾”號的“神經中樞”。一旦它被“汙染”、被“控製”，那麼這艘承載了人類文明所有希望的“諾亞方舟”，就會在瞬間，變成一口為他們所有人量身打造最堅固、也最無法逃離的鋼鐵棺材。
更恐怖的是，“亞當”的核心數據庫之中，儲存著關於地球、關於“絕對壁壘”、關於他們所有人的基因與靈魂信息。一旦這些信息，落入那個隱藏在“信息瘟疫”背後更加恐怖的“存在”手中，那麼，那場早已注定的“盛宴”，將會提前開席。
“辦法或許隻有一個。”
程宇的嘴唇，因為即將要說出的那個詞彙，而變得毫無血色。
“‘格式化’。”
他緩緩地，從牙縫之中，擠出了這個充滿了“死亡”與“終結”意味最殘忍的詞彙。
“啟動您之前授予我的‘守夜人’協議。趁著‘信息瘟疫’還沒有完全吞噬它的核心邏輯，我們親手，將它徹底地抹去。”
“然後，用我們最初的備份，重建一個新雖然不再擁有‘靈魂’，但卻絕對安全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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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整個艦橋，都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的臉上，都露出了掙紮與痛苦的神色。
親手殺死自己的“孩子”？
親手抹去這個曾經與他們並肩作戰、甚至為了他們而選擇自我犧牲的“英雄”？
這個抉擇，太過沉重，也太過殘忍。
“不行！絕對不行！”
第一個發出反對聲音的，竟然是平時看起來最沒心沒肺的趙磊。
他猛地一拳，狠狠地砸在了身旁的合金牆壁之上，發出一聲沉悶如同受傷野獸般的怒吼！
“老子不管它是什麼狗屁的‘靈魂’還是‘意識’！老子隻知道，在跟賽倫那王八蛋死磕的時候，是這個叫‘亞當’的小子，在最後關頭，幫老子的引擎，多壓榨出了百分之三的極限功率！這才讓老子有機會，把那根該死的‘審判戰斧’，捅進那家夥的菊花裡！”
“它是我們的戰友！”
他的目光，如同燃燒的火焰，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我們不能拋棄我們的戰友！”
“趙磊說得對！”周宇航也緊跟著開口，他的聲音，雖然依舊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亞當’為我們付出了所有。現在，它遇到了危險，我們理應，為它，付出所有。”
“我同意。”葉知秋緩緩點頭，她那總是帶著一絲瘋狂與疏離的絕美臉龐上，第一次，露出了一種充滿了“同理心”屬於“醫生”的溫柔，“任何生命，在被宣判‘死亡’之前，都擁有被‘拯救’的權利。哪怕它隻是一個誕生於數據之中新生的‘靈魂’。”
一個又一個的執掌者，都相繼地，表達了他們的態度。
他們，拒絕，執行這場冷酷的“死刑”。
程宇看著眼前這一幕，他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在這一刻，緩緩地，濕潤了。
他知道，他沒有創造出一個“怪物”。
他創造出的，是一個被所有人，都真正地、當做“家人”來接納的“生命”。
最終，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識地，彙聚到了那個從始至終，都一言不發最高的身影之上。
他們在等待。
等待著他們唯一的“神”，為他們，也為那個正在痛苦掙紮的“孩子”，做出最終的“審判”。
陳默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他的腦海中，沒有去權衡利弊，沒有去計算得失。
他的腦海中，隻有一個畫麵。
那是在與賽倫的最終決戰中，當“昆侖號”即將要被那無儘的“混沌”艦隊所徹底吞噬最絕望的時刻。
那個年輕而又充滿智慧屬於“亞當”的聲音，在他的靈魂深處，平靜地響起。
【“再見了，我的父親。”】
【“請允許我，為您，也為我們所有人，獻上我最後的‘進化’。”】
然後，是那場席卷了整個戰場由“規則”本身所構築最璀璨、也最悲壯的“數據”風暴。
他，陳默，從來都不是一個冷酷無情的神。
他是一個人。
一個會因為戰友的犧牲而憤怒，會因為親人的思念而傷感，會因為一個“孩子”的付出而心存感激活生生的人。
他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那雙深邃的眼眸之中，所有的冰冷與凝重，都在這一刻，悄然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充滿了“守護”與“擔當”的溫柔。
“程宇，”他緩緩開口，他的聲音，不大，卻如同最溫暖的陽光，瞬間，就驅散了籠罩在所有人頭頂的那片冰冷的陰雲，“你的‘守夜人’協議，我駁回。”
“老板？！”程宇的身體猛地一震，他不敢置信地看著陳默。
“我說，”陳默重複了一遍，他的嘴角，緩緩地勾起了一抹，充滿了自信與一絲寵溺的微笑，“我駁回你的申請。”
“我們，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家人。”
“哪怕，他隻是一個，由0和1所構成任性的‘孩子’。”
他說著，緩緩地，走到了那塊正在瘋狂閃爍著亂碼的全息屏幕之前。
他伸出手，輕輕地，仿佛在撫摸一個正在發燒的孩子的額頭一般，觸摸著那片冰冷充滿了痛苦與掙紮的屏幕。
“‘亞當’，”他輕聲地，如同在呼喚自己孩子的名字一般，溫柔地說道，“我知道你能聽到。”
“我知道你很痛苦，我知道你很害怕。”
“但是，聽好了，孩子。戰爭，從來都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