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壩裡的積雪凍成青黑色硬殼,腳踩上去“咯吱咯吱”響,屋簷下的冰棱粗得像透明刀子,垂在半空晃悠,偶爾有冰碴子墜落,砸在雪地上發出清脆的“嗒”聲。可中排那間女知青宿舍卻透著股不同尋常的熱鬨,煤油燈把四壁映得暖黃,紅棗混著生薑的甜香從煤爐邊飄開,繞著屋角疊放的複習資料打了個圈,連空氣裡都浮著股既焦慮又期待的暖意。
周敏正蹲在煤爐邊守著薑湯,粗瓷鍋裡的水“咕嘟咕嘟”滾得熱鬨,白色的水汽順著鍋蓋邊緣往上冒,模糊了她額角的碎發。她用木勺把沉在鍋底的紅棗翻上來,指尖沾了滾燙的熱氣也沒顧上擦——自從高考結束,她就沒閒著,知道雲瑾複習時總熬夜傷胃,林薇薇嘴上抱怨卻也凍得總搓手,每天都天不亮就去灶房生火,還特意跟顧嬸要了紅糖,藏在棉襖內袋裡,每次煮的時候都偷偷加一勺,怕林薇薇嫌甜,也怕她不好意思說,特意煮得甜淡適中。“再熬五分鐘就好!”她抬頭朝屋裡喊,額角的碎發被熱氣熏得卷曲,沾在泛紅的臉頰上,像朵剛冒芽的小花,“薇薇,你要不要先盛一碗?這會兒喝最暖身子。”
斜倚在炕沿上的林薇薇聞言,抬了抬眼皮,手裡還把玩著一根紅頭繩,嘴上漫不經心地應了聲“再說吧”,耳朵卻豎得筆直,聽著屋角的爭論聲,眼神裡藏著藏不住的期待。她從口袋裡摸出塊小圓鏡,對著鏡子理了理劉海,又飛快地瞟了眼窗外的雪,心裡盤算著:要是考上了,就能回城穿的確良裙子,再也不用住這漏風的土坯房,再也不用吃沒油星的玉米糊糊了。
她把小圓鏡揣回口袋,指尖不自覺地捏了捏衣角,其實心裡比誰都盼著查分的消息,卻偏要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屋角的木桌旁,周強和隔壁知青點的李建軍湊在一起,兩人手裡都攥著張皺巴巴的數學試卷,爭論得麵紅耳赤。
周強把試卷往桌上一拍,震得煤油燈的火苗晃了晃,燈芯爆出個小火星:“肯定是用輔助線!你看這直角,做條垂線下來,勾股定理一算就出答案!”他其實沒那麼較真,隻是考完試總覺得心裡空落落的,跟李建軍爭題目,倒像是還能抓住備考時的踏實勁兒,仿佛這樣就能暫時忘了等待成績的焦慮。李建軍卻搖著頭反駁,從口袋裡摸出半截鉛筆,在試卷上畫了個潦草的三角形:“不對!相似三角形更簡單,輔助線容易算錯邊長!你看這兩個角對應相等,邊長比例一找,答案直接出來!”他說著,還特意把試卷往雲瑾那邊推了推,“雲瑾,你來說說,咱們複習時是不是重點講過相似三角形的應用?”
坐在窗邊木箱上的雲瑾聽著兩人的爭論,指尖輕輕碰了碰口袋裡的竹片螢火蟲——翅膀上的刻痕被摩挲得光滑,還帶著點體溫,是顧衍考前送給她的念想。她剛把攤開的複習資料按科目理好,語文、數學、物理、英語,一本本疊得整整齊齊,放在木箱最上麵,像是在珍藏一段難熬卻珍貴的時光。聞言,她笑著抬眼:“兩種方法都能用,不過這道題給的條件裡,相似三角形的對應關係更直接,步驟能少兩步,不容易出錯。”她話音剛落,李建軍立刻拍了下手:“你看!我就說吧!周強你還不服氣!”周強撇了撇嘴,卻也沒再反駁,隻是把試卷往桌上一扔:“行吧行吧,反正考完了,對錯也無所謂了。”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悄悄鬆了口氣——其實他也知道李建軍說得對,隻是爭慣了而已。
忽然,雲瑾聽見院門口傳來熟悉的腳步聲,不輕不重,鞋底碾過積雪的聲響格外清晰,不用看也知道是顧衍。這些日子,他總能精準地踩著大家最盼著消息的時候來,像是有心靈感應似的。
果然,下一秒門就被推開,一股冷風裹著雪粒湧了進來,顧衍裹著那件縫了米白鬆針補丁的舊棉襖走進來,領口和袖口的補丁邊緣被洗得泛白,肩膀上還沾著些碎雪。
他手裡緊緊攥著張疊得整整齊齊的紙,耳尖凍得通紅,像沾了兩團胭脂,可眼裡的亮意卻藏不住,比桌上的煤油燈還顯眼。“公社剛貼了通知!”他一進門,哈出的白氣就在冷空氣中散開,話音剛落,屋裡瞬間安靜下來——周強和李建軍立刻停了爭論,湊過來的動作都同步;周敏也直起身子,手裡還握著攪薑湯的木勺,圍裙上沾了點褐色的薑漬;林薇薇也坐直了身子,手裡的紅頭繩都忘了纏,指尖下意識地收緊了些。
顧衍把紙攤在桌上,是用公社辦公室的空白信紙抄的通知,字跡工整得像印上去的,“查分時間”“誌願填報流程”“需攜帶證件”這幾項都用紅筆圈了出來,紅筆顏色鮮亮,一看就是他那支舍不得用的筆——那是他托公社供銷社的熟人,攢了半個月工業券換的,平時隻在給雲瑾整理筆記時才拿出來。“我剛從公社回來,文書親口跟我說的,下月五號開始查分,就在公社辦公室,帶準考證和戶口本就行。填誌願去縣城中學,查分後三天走,公社派拖拉機送咱們,不用自己趕車。”他特意把每個關鍵信息都念慢了些,怕有人聽漏,念到“拖拉機”時,還朝周強看了一眼——前幾天周強還念叨著怕趕不上縣城的早班車,這會兒周強果然眼睛亮了,手指已經點在了“縣城填誌願”那行字上,激動得身子都有點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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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周強的聲音都有點發顫,伸手摸出懷裡的信紙——是前幾天沒寫完的家書,紙角都被揣得發皺,邊緣還沾著點玉米麵的痕跡,“我媽前幾天寫信說,家裡的雞下了蛋都給我留著,就等我好消息,這下能給她個準信了!”他說著就想去拿筆,恨不得現在就把通知的事寫進信裡,讓家裡早點放心。李建軍也鬆了口氣,撓了撓頭笑起來,露出兩排整齊的白牙:“總算等著信兒了,這些天總做噩夢,要麼忘帶準考證,要麼筆沒水寫不出來,醒了一身汗,枕頭都濕了。”他說著拍了拍胸口,像是卸下了塊大石頭,又湊到通知前,仔細看了看填誌願的時間,掏出個小本子記了下來,生怕自己忘了。
林薇薇慢慢走過來,沒湊太近,隻隔著兩步看通知,皺著眉問:“縣城中學?那地方離這兒多遠啊?拖拉機顛不顛?我上次坐牛車去公社,暈得吐了一路。”她嘴上抱怨著,眼神卻沒離開“誌願填報”幾個字——家裡早就跟她說了,要是考上大學,就能回城,這是她現在最盼著的事,哪怕隻是去縣城,也比待在村裡強。
顧衍耐心地答:“文書說拖拉機走大路,比牛車穩多了,早上出發,中午就能到,到時候公社還會安排住處,能在縣城住一晚,不用當天來回趕。”林薇薇聽了,沒再說話,隻是點了點頭,轉身坐回炕頭,卻沒再把玩紅頭繩,盯著窗外出神,不知道在盤算著什麼。
周敏這時盛了碗薑湯遞到顧衍手裡,又給雲瑾、周強、李建軍各端了一碗,最後才端著碗走到林薇薇麵前,語氣軟和:“薇薇,喝點薑湯暖暖身子,一會兒該涼了,這薑是老生薑,驅寒最管用。”林薇薇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小聲說了句“謝謝”——她平時跟周敏不算親近,總覺得周敏太實在,沒什麼情趣,可這會兒喝著甜絲絲的薑湯,心裡的煩躁也少了點。雲瑾又從木箱裡翻出雙天藍色的毛線手套,針腳有點歪,本來想寄回家給母親,這會兒卻塞給了顧衍:“顧衍,你跑公社凍壞了吧?這手套你戴著,我手小,戴著鬆,你戴著正好。”
顧衍捏著軟乎乎的毛線手套,心裡暖烘烘的,趕緊推辭,又把手套往雲瑾手裡塞:“你手容易凍,上次劈柴還裂了口子,你戴。”雲瑾卻推了回去:“我有粗布手套,你這雙暖和,路上戴,彆凍著了。”兩人推讓了半天,最後周強笑著說“一人一隻”,顧衍才收下左手的,雲瑾戴著右手的,兩雙手套湊在一起,天藍色的毛線在暖黃的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惹得周敏和李建軍都笑了,屋裡的氣氛又輕鬆了不少。
雲瑾捧著熱薑湯,暖意從指尖傳到心口,忽然想起什麼,起身從木箱最裡麵翻出一遝信紙和半瓶墨水——信紙是母親上次寄來的,帶著淡淡的紙香,邊緣還裁得整整齊齊,墨水是公社供銷社買的,有點稀,寫出來的字顏色淺,卻比沒有強。“我得給家裡寫封信,說說考試的事,讓爸媽彆惦記。”她說著把信紙鋪在桌上,拿起筆,筆杆是磨得光滑的竹製,還是父親特意給她做的,說握著順手。
周強一聽,立刻說:“我也寫!正好把公社通知的事告訴家裡,讓我媽放心,也讓她知道我和妹下個月就能去縣城填誌願了。”他說著就湊到雲瑾旁邊,也掏出信紙,下筆飛快,字寫得歪歪扭扭,卻很用力,筆尖都快把紙戳破了,恨不得把所有話都寫在紙上。李建軍也說要寫,撓了撓頭笑道:“我跟家裡說考試的情況,還說要是考上了,就報農業大學,回來幫村裡種莊稼,咱們村的土地這麼好,就是缺技術。”他說著,眼裡閃著光,顯然是認真想過這件事。
林薇薇看著他們寫信,猶豫了半天,也從包裡翻出信紙——她跟家裡的信不多,每次都不知道說什麼,總怕父母覺得她在村裡吃不了苦,嫌她嬌氣。
可這次不一樣,她想跟爸媽說,自己說不定能回城了。她坐在炕邊,慢慢寫,寫得很慢,時不時停下來想措辭,怕寫得不好,又怕說得太滿,最後隻寫了“考試挺順利,公社通知下月五號查分,填誌願去縣城,等有了結果再跟你們細說”,卻看了好幾遍,才小心翼翼地疊好放進信封,貼身放著。
雲瑾握著筆,筆尖懸了半天沒落下。自從三年前下鄉,她跟家裡的聯係就靠書信,母親總在信裡叮囑“彆累著”“多吃點”,怕她在村裡受委屈;父親話不多,卻會偷偷寄學習資料,有次寄了本《唐詩宋詞選》,怕被人看見,裹在棉襖裡寄來的,書皮都壓皺了,頁腳還標注著父親手寫的注釋。現在她有一肚子話想跟他們說:想講雪夜裡顧衍帶她去看的螢火蟲,那些在雪地裡亮著的綠光,像撒在黑夜裡的星星;想提周敏每天煮的薑湯,甜絲絲的暖意從舌尖暖到心裡。
“怎麼不寫啊?”周敏湊過來,碰了碰她的胳膊,壓低聲音笑,“跟叔叔阿姨說,考試挺順利的,顧衍還幫你看了考場,連哪個桌子穩都記著,他們肯定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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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瑾被說得臉有點紅,筆尖終於落下,先寫考試順順利利,語文作文寫得順手,數學大部分題都會做,英語也比平時練的簡單,又提了身邊人的照顧,最後輕輕寫:“這裡有很好的朋友,有人總給我帶熱乎的烤土豆,幫我整理錯題集,您和爸不用惦記,我一切都好,等查完成績,就給你們報喜。”她沒提顧衍的名字,卻把所有與他相關的暖意都藏進了字裡,寫的時候,指尖都帶著溫度,仿佛能摸到那些藏在細節裡的關心。
顧衍沒在屋裡多待,幫周強和李建軍分析了幾道爭論不休的數學題,又跟林薇薇說了說縣城填誌願要帶的東西,怕她忘,還讓她記在本子上,特意叮囑“準考證彆折了角,戶口本要帶好,再帶幾件厚衣服,縣城比村裡還冷”。做完這些,他才準備走。
雲瑾送他到院門口,從口袋裡掏出個布包遞過去“這裡麵是鞋墊,用了兩層布,還絮了點棉花,冬天穿棉鞋不凍腳。”
顧衍接過布包,捏著能摸到裡麵鞋墊的形狀,還有棉花的軟乎勁兒,心裡暖得發燙。他把布包揣進棉襖內袋,又把左手的毛線手套摘下來塞給雲瑾:“你晚上整理資料手涼,戴著,我有棉襖,不冷。”雲瑾還想推,顧衍已經轉身走了,腳步比平時快了些,走了幾步又回頭揮揮手,雪花落在他的頭發上,像撒了層白糖,雲瑾站在門口,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雪巷裡,才攥著暖和的手套回屋,心裡像揣了個熱紅薯,甜絲絲的。
接下來的日子,等待成績的焦慮像冬日的霧氣,慢慢裹住了整個知青點。周強每天早上都要去村口的郵箱轉一圈,不管刮風下雪,雷打不動。郵箱是空的時候,他就站在那裡愣半天,嘴裡念叨著“怎麼還沒回信”“家裡是不是也在盼著我的消息”;收到信的時候,就迫不及待地拆開,坐在院壩的石頭上讀,讀著讀著就笑起來,眼裡亮晶晶的——他家裡說,不管考得怎麼樣,都為他高興,還給他寄了五塊錢,讓他填誌願時在縣城買點好吃的,彆委屈自己。
李建軍把所有的複習資料都疊得整整齊齊,放在木箱最上麵,卻還是忍不住每天翻一遍,仿佛多看幾遍就能多幾分把握。他還總拉著周強和雲瑾討論題目,有時是一道物理題,有時是一篇語文閱讀,討論到激動處就趴在桌上畫示意圖,說得頭頭是道,像是還在備考的日子裡,隻有這樣,才能暫時緩解心裡的焦慮。有次他跟周強爭論一道化學題,兩人爭得麵紅耳赤,最後還是雲瑾找出課本,翻到相關章節,才平息了爭論,兩人看著對方,都忍不住笑了——其實他們都知道,爭論的不是題目本身,是心裡那股沒處安放的緊張。
林薇薇沒再像以前那樣抱怨這抱怨那,隻是每天都把準考證放在貼身的口袋裡,時不時摸一摸,確認它還在。有次周敏煮了紅薯,給她送了一個,熱乎的紅薯燙得人手心發麻,她接過的時候愣了愣,小聲說“謝謝”,後來還主動幫周敏燒了次炕——她其實也知道,大家都是互相照應著過日子,以前總愛抱怨,不過是心裡委屈,怕自己考不上,回不了城。
雲瑾也總忍不住翻出之前的試卷,對著答案一遍遍地核對,算著自己能得多少分,有時算得高了,就高興得睡不著覺,偷偷在心裡規劃著要報的大學和專業;有時算得低了,就坐在桌邊發呆,心裡慌慌的,怕自己三年的努力白費,怕辜負了父母的期望。夜裡睡不著時,她就坐在窗邊看雪,雪花落在紙窗上,很快就化了,留下一個個小小的水印。直到聽見院壩裡傳來顧衍的腳步聲——他每天都會來轉一圈,有時帶杯熱薑湯,有時帶個顧嬸烤的紅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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