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照耀,身側的被褥已經涼透了。雲瑾起身,望著空蕩蕩的房間,心裡莫名空了一塊。起身下樓時,正撞見管家老福端著托盤從廚房出來,銀質的托盤上放著兩隻描金茶杯。
“阿淮呢?”她問。
老福放下托盤,微微欠身:“先生一早有事出去了,讓雲小姐不必等他,先用餐。”他的眼神掠過她,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很快又恢複了慣常的平和。
雲瑾沒什麼胃口,捧著溫熱的粥碗坐了會兒,終究還是起身往書房去。古堡的書房總是安靜的,陽光透過彩色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斑斕的光斑,書架上的皮質封麵在光裡泛著溫潤的光澤。她窩進窗邊的搖椅裡,隨手抽出一本詩集翻著,指尖卻在某一頁觸到了異樣的厚度。
抽出來一看,是那張泛黃的樂譜——旋轉木馬副本裡,囡囡父親留下的搖籃曲。當時匆忙塞進兜裡,竟忘了拿出來,不知何時被夾進了書頁裡。
樂譜上的音符依舊歪歪扭扭,帶著倉促的溫柔,可這一次,雲瑾在頁腳發現了一行極小的字,是用鉛筆寫的,字跡潦草得幾乎辨認不出:“守門人在撒謊,鑰匙不止一把。”
“守門人?”她喃喃出聲,眉頭瞬間蹙起。副本裡的npc早已消散,誰會留下這樣的字跡?她抬頭望向窗外,老福正在修剪庭院裡的玫瑰,剪刀起落間,嫩綠的枝條簌簌落下,陽光落在他佝僂的背上,平和得不像藏著秘密。
那會是誰?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紙麵,忽然,一個念頭猛地撞進腦海——芬裡爾是他在最後關頭,將那把銅鑰匙塞進她手裡。
鑰匙……守門人……
雲瑾的心跳驟然加快,她把樂譜按在膝頭,目光掃過書房牆上掛著的畫稿——那是江淮畫的古堡全景,角落裡有一扇不起眼的小門,門扉上畫著個模糊的鑰匙孔
“哢噠。”
樓下傳來開門的聲音,是江淮回來了。雲瑾立刻把樂譜藏進袖中,起身往門口走,心跳得像要撞開喉嚨。
江淮剛脫下沾著晨露的風衣,看見她站在樓梯口,臉上揚起笑意:“早餐吃了嗎?”他的臉色比早上蒼白些,眼底帶著淡淡的青黑,像是沒休息好,可語氣依舊溫和,“我去了趟後山,采了些野莓,你嘗嘗?”
他攤開手心,幾顆鮮紅的野莓躺在他掌心,沾著細碎的水珠。雲瑾卻沒看那些野莓,隻是定定地望著他:“你去哪了?”
江淮的動作頓了頓,笑意淡了些:“處理點事。”
“什麼事?”雲瑾往前走了兩步,聲音發緊,“和‘守門人’有關嗎?還是和‘鑰匙’有關?”
她看見江淮的瞳孔驟然收縮,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更乾淨。他抿緊唇,沉默了片刻,終究還是緩緩點頭,將野莓放回口袋,聲音低沉:“遊戲空間的規則是‘罪與罰’,但維持這空間不崩塌的,是‘守門人’的代價。”
他抬手,掌心緩緩浮現出那把銅鑰匙,此刻上麵的裂痕比之前更深了,像蛛網般蔓延,幾乎要將鑰匙攔腰截斷。“我守在這裡,一是為了等你,二是為了壓製那些未消散的罪惡殘魂——它們像餓極了的狼,總想著順著‘入口’逃到現實世界,吞噬更多乾淨的靈魂。”
“每一次用它幫你避開危險,每一次強行乾預副本走向,它就會裂得更厲害。”他的指尖拂過鑰匙上的裂痕,動作輕得像在觸摸易碎的夢,“現在,它快撐不住了。”
雲瑾看著那把搖搖欲墜的鑰匙,忽然明白“守門人在撒謊”是什麼意思。他說“遊戲已結束”是假的,那些罪惡從未徹底消散,他一直在用自己的力量拖著,像個孤獨的撐傘人,在暴雨裡為她擋住所有寒意,卻不肯讓她看見傘骨早已斷裂。
而她的出現,或許從來不是偶然,是那些殘魂嗅到了“純淨”的氣息,找到的突破口。
“那我……”她的聲音有些發顫,想問“我是不是不該來”,卻被江淮打斷。
“你是唯一能淨化殘魂的人。”他望著她,眼底是破釜沉舟的認真,“你的靈魂裡沒有‘罪’,是這汙穢空間裡唯一的‘異數’。
他側身,指向走廊儘頭那扇通往現實的門,門扉上隱約能看到公寓的燈光,溫暖得像個遙不可及的夢。“現在有兩個選擇:你走,這扇門會永遠關上,殘魂會徹底反噬我,但你能回到原來的生活,再也不會被打擾;你留下,我們一起找到最後一把鑰匙,徹底終結這一切,隻是……”他頓了頓,聲音輕得像歎息,“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雲瑾看見江淮指尖的微光越來越暗,那把鑰匙在他掌心微微顫抖,仿佛下一秒就會碎成齏粉。
她忽然想起“詭舍”裡他擋在她身前的背影,想起寵物樂園裡他替她拂去肩上的貓毛,想起旋轉木馬上他說的話,想起昨夜他站在窗邊,月光下那道隱忍的側影。
雲瑾深吸一口氣,走上前,輕輕握住他冰涼的手指,將那把銅鑰匙按回他掌心,然後轉身走向書房:“誰說要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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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袖中抽出那張樂譜,指著頁腳的字跡,又指向牆上畫稿裡的小門:“最後一把鑰匙,是不是在‘最初的罪惡’裡?就是我們出去的地方”她回頭看他,眼裡沒有絲毫猶豫,笑意卻比陽光還要亮,“你守了我那麼久,這次換我陪你。”
江淮望著她的背影,怔了許久,忽然低笑出聲,眼底積壓的陰霾瞬間散儘,隻剩下如釋重負的溫柔。他握緊掌心的鑰匙,快步跟上她的腳步,將她的手牢牢攥在掌心。
雲瑾推開那扇門,門後是旋轉的黑霧,隱約能聽見無數細碎的低語,像所有副本裡的罪惡在嘶吼,帶著蝕骨的寒意。
但這一次,江淮的指尖亮起微光,她的掌心也泛起淡金的印記,兩道光交織在一起,在黑霧裡劈開一條路。他們手牽著手,一步一步,堅定地踏了進去。
身後的書房漸漸遠去,可掌心相貼的溫度,卻比任何光都要滾燙。
這是一條沒有儘頭的路,牆壁上浮動著無數碎片——是他們經曆過的副本畫麵:三花貓的絨毛在光影裡飄動,旋轉木馬的鈴鐺聲穿透霧靄,周明被荷蘭豬拱進鐵籠時的狼狽,粉紅兔消散的瞬間……所有畫麵都帶著冰冷的灰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