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瑾睜開眼時,後腦勺正抵著硬邦邦的鐵皮車板,身下的木板隨著車輛顛簸咯吱作響。鼻尖縈繞著一股柴油和塵土混合的氣味,耳邊是發動機突突的轟鳴,還有車廂裡此起彼伏的呼吸聲。
她眨了眨眼,看清自己正坐在一輛解放牌卡車的後鬥裡。帆布篷被風掀起一角,露出外麵連綿的黃土坡,路邊的白楊樹葉子落了大半,光禿禿的枝椏在秋風裡抖著。後鬥裡擠了十幾個年輕人,都穿著洗得發白的藍色卡其布褂子,左胸彆著枚小小的紅十字徽章——和她身上的一樣。
“你醒啦?”旁邊一個圓臉女生湊過來,聲音被風吹得有點散,“剛才看你臉發白,是不是暈車了?張乾事說還有二裡地就到營區了,再忍忍。”女生叫李娟兒,眼裡帶著點淳樸的關切,手裡還攥著塊軍綠色的粗布手帕。
雲瑾還沒來得及回話,斜對麵一個瘦高個女生瞥了過來,嘴角撇了撇:“多大點事,至於暈成這樣?咱們是來當軍醫的,又不是來享福的,矯情。”這女生叫趙曼,領口的紐扣扣得一絲不苟,眼神裡帶著股傲氣。
周圍幾人沒接話,車廂裡靜了靜。就在這時,一段記憶突然湧進腦海——
1983年的秋天,省醫學院選出了他們這批最優秀的畢業生,共十五人,全是成績拔尖、政治麵貌過硬的年輕人。上級通知,要把他們分配到西北某集團軍下屬的野戰醫院,負責新組建的特種偵察大隊的醫療保障工作。這在當時是天大的榮譽,多少人擠破頭想進部隊體係,他們能被選中,全憑實打實的業務能力。
卡車猛地顛了一下,雲瑾扶住身邊的木欄,指尖觸到冰涼的鐵皮。記憶裡的信息越來越清晰:他們這批人,不僅要負責日常的戰地救護培訓,還要跟著隊伍參與野外拉練,隨時準備應對實戰化訓練中的突發傷情。那個年代的軍營,講究“一不怕苦,二不怕死”,軍醫也得有能跟得上隊伍的硬骨頭。
而雲瑾作為這批醫生中的佼佼者,被選為夜鷹中的一員,在一次執行秘密任務的時候,她們的行動被敵方提前知曉,最終任務失敗,她也因此喪命。
“矯情?”雲瑾抬眼看向趙曼,聲音平靜得沒帶一絲波瀾,“卡車後鬥沒減震,一路從縣城晃過來走了三個鐘頭,你要是能全程臉不白氣不喘,算你本事。”
趙曼愣了下,大概沒料到這個一路沒怎麼說話的女生會直接回懟,臉漲得有點紅:“我……”
“行了行了,”一個戴眼鏡的女生趕緊打圓場。拽了拽趙曼的袖子,“快到了快到了,彆爭這個。聽說咱們要去的那個大隊,是剛從實戰裡拉出來的尖子,真槍實彈乾過的,想想就緊張。”
這話一出,車廂裡的氣氛活絡了些。有人開始小聲議論,說那支部隊的戰士個個能上天入地,說去年在邊境抓特務立了大功,還有人捧著懷裡的《戰地救護手冊》,指尖在“野外蛇蟲咬傷緊急處理”那頁反複摩挲。
雲瑾沒再說話,隻是掀起帆布篷的一角往外看。遠處的地平線上,已經能看到灰綠色的營房輪廓,還有飄揚的紅旗在秋風裡獵獵作響。卡車駛過一道土坡,營區的喇叭突然響了,傳出高亢的口號聲:“一、二、三、四!”聲浪撞在黃土坡上,又蕩回來,震得人耳膜發顫。
這就是八十年代的軍營,粗糙,堅硬,卻帶著股蓬勃的勁兒,像這秋風裡依然挺立的白楊樹。雲瑾深吸了口氣,壓下記憶帶來的恍惚——不管前路是什麼,她的任務,從踏上這片土地開始,就已經啟動了。
卡車在營區門口的土路上“嘎吱”一聲刹住,後鬥裡的人都跟著往前晃了晃。帆布篷被風吹得獵獵響,露出外麵灰撲撲的營門——兩根水泥柱刷著軍綠色,中間橫著根鐵管,管上掛著塊木牌,紅漆寫著“中國人民解放軍某部特種偵察大隊”,邊角已經磨得發白。
“到了!”李娟兒揉著發麻的腿跳下去,軍綠色膠鞋踩在浮土上,揚起一陣灰。她回頭衝車廂裡喊,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快看那邊!”
雲瑾跟著下車,腳跟剛落地,就聽見一陣整齊的口號聲撞過來:“一、二、三、四!”循聲望去,操場儘頭的空地上,一隊穿著橄欖綠作訓服的戰士正踢著正步,步伐踏在黃土上,震得地麵都發顫。陽光曬得他們黝黑的臉上淌著汗,軍帽簷下的眼神卻亮得驚人,褲腿上的綁腿打得筆直,腰間的武裝帶勒出利落的線條。
後鬥裡的年輕人陸續下來,有人拍著身上的土,有人忍不住往訓練場上瞟,小聲議論著:“這就是特種大隊啊……”“你看那匍匐前進,速度真快!”幾個暈車的臉色還泛著白,扶著卡車邊喘氣,眼神裡卻也透著股抑製不住的興奮——這可是實打實的野戰部隊,比在醫學院解剖室裡聞福爾馬林帶勁多了。
副駕駛的門開了,張乾事跳下來,軍綠色的乾部服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結實的胳膊。他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臉上帶著風霜刻出的紋路,目光掃過這群年輕人,把眾人的模樣都收進眼裡:有的人精神頭足,正踮腳看戰士打靶;趙曼攏著衣襟,嘴角抿著,卻也忍不住往訓練場瞥;幾個男生互相捶著背,說著“這下能真刀真槍練本事了”;還有兩個女生臉色發白,顯然還沒緩過暈車的勁。
他的目光最後落在雲瑾身上。這姑娘站在人群邊緣,沒咋咋呼呼,也沒露疲態,正望著遠處訓練的隊伍,眼神平靜,卻透著股穩勁。張乾事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能在這種時候沉住氣,是塊當軍醫的料。
“都精神點!”張乾事清了清嗓子,聲音洪亮得像吹哨,“知道你們一路顛簸,有的同誌暈車了,辛苦。但到了這兒,就得有這兒的規矩——部隊不養閒人,軍醫更得跟得上隊伍的腳板子。”
他頓了頓,語氣放緩了些:“放心,食宿都安排好了,雖然比不上城裡醫院條件好,但熱飯熱炕管夠。先去宿舍放東西,半小時後到醫務室集合,我帶你們認認門,下午開始熟悉環境。”
說著,他轉身朝營門走去,“跟上吧,讓你們見識見識,咱們特種大隊的兵,是怎麼練出來的!”
人群裡低低地應了一聲,剛才那點疲憊仿佛被這話掃光了。李娟兒拽了拽雲瑾的袖子,興奮地小聲說:“快走吧!我剛才好像看見靶場了,說不定能看到實彈射擊呢!”
雲瑾跟著人群往裡走,腳踩在被太陽曬得發燙的黃土路上,聽著身後訓練的口號聲越來越近。風裡混著汗水、塵土和遠處夥房飄來的煤煙味,這是八十年代軍營獨有的氣息,粗糙,卻帶著股讓人心裡發緊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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