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理完上午的工作，季沉驅車回到老宅，剛進客廳就習慣性地問管家：“小嶼呢？”
管家迎上來，語氣裡帶著幾分難得的輕鬆：“小少爺還在小書房呢，跟雲醫生待在一起。從雲醫生進去到現在，兩人一直坐在地毯上畫畫，沒吵也沒鬨，小少爺剛才還主動遞畫紙給雲醫生看呢。”
季沉腳步一頓，眉頭微蹙——他原本以為，至少要花半天時間才能讓季嶼不抵觸，沒想到會這麼順利。帶著幾分疑惑，他沒讓管家跟著，自己輕手輕腳往小書房走去。
還沒走到門口，就聽到裡麵傳來極輕的“沙沙”聲，是畫筆在紙上移動的聲音。他悄悄推開一條門縫，視線往裡望去，心口卻猛地一滯。
書房裡的陽光正好，雲瑾盤腿坐在地毯上，淺杏色針織衫被晨光染得發暖，長發鬆鬆地挽在腦後，露出纖細的脖頸。
她手裡握著一支彩鉛，正低頭和季嶼說著什麼，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眼神溫柔得像是能揉進陽光裡。季嶼則靠在她旁邊，手裡攥著蠟筆，正專注地在畫紙上塗畫，偶爾會抬頭看一眼雲瑾的畫板，小臉上沒了之前的緊繃，多了幾分放鬆。
兩道身影在暖光裡依偎著，連空氣裡都透著股安靜又溫馨的氣息。季沉的目光落在雲瑾的側臉上，看著她耐心指導季嶼握筆的模樣，突然覺得這張臉有些眼熟——直到她抬手捋了捋耳邊的碎發，露出側臉那道淺淺的梨渦，他才猛地想起，這不是上次在鎏金會所，江敘白生日聚會上，那個敢直接把紅酒潑在張少臉上，眼神沉靜又帶著點倔強的女人嗎？
他怎麼也沒想到，江敘白推薦的私人醫生，竟然會是她。
季沉站在門外，指尖無意識地攥緊了門框。他看著書房裡那個渾身像透著光的女人，又看了看旁邊明顯放鬆下來的季嶼，心裡第一次泛起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季沉在門外站了片刻，沒再靠近，輕輕合上房門，轉身走向二樓書房。他坐在書桌前，目光落在電腦屏幕上，指尖懸在鍵盤上卻遲遲沒動——剛才那幕畫麵總在腦海裡打轉，雲瑾身上那股柔和的暖光，和鎏金會所裡冷著臉潑紅酒的模樣，反差大得讓他有些失神。
而小書房裡，雲瑾看著季嶼把最後一筆蠟筆塗完，輕聲說道：“畫得真完整，我們把畫收起來吧？院子裡陽光很好，還落了好多銀杏葉，要不要去看看？”
季嶼盯著畫紙上的藍色小麻雀，沉默幾秒，輕輕點了點頭，然後伸手把自己的畫紙疊得整整齊齊，又彎腰將散落在地毯上的蠟筆一支支撿起來，按顏色放進筆盒裡。他的動作很慢，卻格外認真，連滾到沙發底下的一支黃色蠟筆，都特意趴在地上伸手夠了出來。
雲瑾沒去幫他，隻是坐在一旁看著，等他收拾完，才率先站起身，朝著門口的方向做了個“請”的手勢：“我們走吧，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好看的葉子。”
季嶼抱著自己的畫紙和筆盒，跟在雲瑾身後，腳步很輕，卻沒有像之前那樣刻意拉開距離。走到院子裡，風一吹，金黃的銀杏葉簌簌落下，有的飄到石桌上，有的落在草坪上，像撒了一地碎光。
雲瑾彎腰撿起一片邊緣帶淺黃的銀杏葉，舉到眼前對著陽光看了看，語氣帶著笑意：“你看，這片葉子的紋路像不像小扇子的骨架？夾在書裡晾乾，就能當書簽用了。”
她說完，把葉子輕輕放在石桌上，沒有遞到季嶼麵前——她記得管家說過，孩子不喜歡陌生人碰他的東西，也不喜歡被強迫接受物品。
季嶼的目光落在石桌上的銀杏葉上，停頓了幾秒，然後慢慢走過去，蹲下身，指尖輕輕碰了碰葉片。
他沒立刻拿起，而是又看了看雲瑾，見她隻是笑著看自己，才小心翼翼地把葉子捏了起來，放在手心輕輕摩挲。
過了一會兒，他像是發現了新樂趣，又起身去撿其他葉子——專挑那些形狀完整、顏色鮮亮的，撿了幾片後，還特意走到雲瑾麵前，把手裡的葉子輕輕放在石桌上，推到她麵前一點點，小臉上沒什麼表情，卻能看出幾分分享的意味。
“這些都很好看。”雲瑾看著桌上的銀杏葉，語氣真誠，“我們可以把它們壓在書裡，等明天乾了，你想給它們塗顏色也可以。”
季嶼聽到“塗顏色”，眼睛亮了亮，輕輕“嗯”了一聲，聲音很輕，卻清晰地傳進了雲瑾耳朵裡。
兩人就這麼坐在石凳旁，雲瑾偶爾會指著樹葉講兩句簡單的小知識，季嶼則安靜地聽著，手裡一直攥著那片最先撿起的銀杏葉。陽光落在他們身上，風裡帶著草木的清香，沒有刻意的親近，卻透著一股讓人安心的默契。
處理完下午的工作，季沉回到房間，手指無意識地劃過手機屏幕，竟鬼使神差地點開了那款他原本隻用來打發時間的遊戲。
登錄賬號後，他習慣性地點開聊天界麵，卻發現“瑾”那一欄，今天沒有任何新消息——往常這個時候，對方總會發來一兩張關卡截圖，或是問一句通關技巧，哪怕隻是簡單提一句“今天抽到的道具不太好用”，也從沒有過像今天這樣的“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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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沉盯著屏幕上安靜的對話框，指尖懸在上麵頓了幾秒。他想起白天在院子裡看到的雲瑾，想起她陪著季嶼撿銀杏葉時溫和的模樣，又想到遊戲裡那個總帶著點韌勁、連卡關都不氣餒的“瑾”，心裡竟莫名泛起一絲空落落的感覺。
猶豫片刻，他第一次主動點開輸入框，敲下一行字：“今天新關卡過了嗎？”
發送成功的提示彈出，季沉卻有些不自在地收起手機，假裝繼續看電腦上的文件。可過了十幾分鐘，手機始終沒傳來消息提示音；又等了半小時，他忍不住拿起手機刷新聊天界麵，依舊是一片空白——“瑾”那邊，沒有任何回複。
他皺了皺眉，心裡竟生出幾分莫名的煩躁。是沒看到消息？還是今天沒登遊戲？他指尖劃過屏幕，想再發點什麼，最終卻隻是按滅了手機屏幕，將那份少見的焦躁，悄悄壓回了心底。
雲瑾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指針已經指向下午五點，夕陽開始往西邊傾斜，把院子裡的銀杏葉染得更暖了。她轉頭看向還在專注擺弄銀杏葉的季嶼，輕聲說：“小嶼，我今天要先走啦，明天再來看你好不好？”
季嶼捏著葉子的手頓了頓，抬頭看了雲瑾一眼，沒說話，卻輕輕點了點頭，還把手裡那片最完整的銀杏葉，悄悄推到了雲瑾麵前的石桌上。
雲瑾笑了笑，沒去碰那片葉子，隻對著他彎了彎腰，才轉身走向客廳，剛好碰到迎麵走來的管家。
“雲醫生這就要走了？”管家有些意外，“今天這就結束了嗎？小少爺今天狀態好多了呢。”
“自閉症孩子的信任需要慢慢建立，不能一次相處太久，容易讓他產生疲憊感，適得其反。”雲瑾解釋道，語氣專業又溫和，“明天我再過來，繼續陪他做點輕鬆的事，循序漸進會更好。”
管家恍然大悟，連忙點頭：“還是雲醫生考慮得周到，我這就去跟季先生說一聲。”
他剛要轉身往二樓走，就看到季沉從樓梯上走了下來。季沉穿著一身深色家居服，褪去了職場的冷硬，多了幾分鬆弛，目光在觸及雲瑾時，微微頓了一下。
“季先生，”管家連忙上前，“雲醫生說時間不早了，要走了。”
季沉的目光落在雲瑾身上，沒說話，隻是輕輕點了點頭，隨即對管家吩咐：“安排車，送雲醫生回去。”
“不用麻煩了。”雲瑾立刻搖頭，語氣客氣卻堅定，“我自己開車來的，回去很方便，就不勞煩管家了。”
她頓了頓，又補充道：“關於小嶼今天的狀態，我整理好記錄後，會發消息跟你說。明天上午九點，我還是按約定的時間過來。”
季沉看著她，沉默了幾秒，最終隻是再次點頭：“好。”
沒有多餘的寒暄，雲瑾對著他和管家微微頷首，便轉身走向門口。路過院子時，她又看了季嶼一眼，對方正抬頭望著她，手裡還攥著那片銀杏葉，見她看過來，又飛快地低下頭，卻把葉子攥得更緊了些。雲瑾心裡軟了軟，輕輕揮了揮手，才推開門，走出了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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