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燈折射出的鎏金光芒落在雲瑾裙擺上，繡著珍珠的紗料隨她轉身時漾起細碎光澤。宴會廳內絲竹聲未歇，國王卻抬手示意樂師停奏，鎏金權杖在大理石地麵輕叩兩下，金屬碰撞聲穿透喧鬨，瞬間攥住了全場目光。
“今日宴請諸位，除為小女貝利亞慶生，另有一事需與各國盟友共商。”國王的聲音裹著威嚴，話音剛落，殿外便走進兩隊身披銀甲的侍衛，他們手持鎏金宮燈，暖黃的光在長廊裡鋪出一條光路。
眾人麵麵相覷，雲瑾下意識側頭看向身側的白冽，卻見他墨色眼眸微微沉了沉，指尖悄然覆上她的手背——那掌心的溫度比平日更灼，像是在壓抑著某種即將破土的情緒。
沿著旋梯往下走，潮濕的海風氣息漸漸濃鬱，腳下柔軟的地毯也換成了防滑的青石板，每一步都能隱約聽見海浪拍岸的聲音。貝利亞公主挽著侍女的手，好奇地探頭往長廊儘頭張望：“父王，我們是要去海邊的觀海台嗎？”國王卻未作答，隻是加快了腳步，直到一扇刻滿海浪紋的青銅門在眼前緩緩開啟，門軸轉動的“嘎吱”聲裡，滿是陳舊的厚重感。
門後並非預想中的觀海台，而是一座圓形水牢。穹頂鑲嵌著數十顆夜明珠，柔和的光芒灑在中央那具巨大的玻璃缸上，缸內碧藍的海水隨波紋輕輕晃動，忽然，一束緋紅從水中劃過，像團燃燒的火焰，驚得眾人齊齊倒抽冷氣。
雲瑾也跟著睜大眼睛，視線牢牢鎖在玻璃缸中——那是個身形挺拔的男子，上半身肌膚勝雪，肩頸線條流暢如雕琢，最惹眼的是他那頭紅發，並非人間常見的棕紅或酒紅，而是像深海火山噴發時濺起的岩漿，在水中散開時，每一縷都泛著細碎的光澤。他額間綴著一枚同色的鱗片，隨呼吸輕輕顫動，而從腰腹往下，是一條覆蓋著流光鱗片的緋紅魚尾。
“那是……”來自西域的使者率先指向玻璃缸，聲音裡滿是難以置信的顫抖。旁邊的貴族們也紛紛議論起來，有人伸手揉了揉眼睛，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
“是傳說中的鮫人！”終於，一個蒼老的聲音劃破喧鬨，南境的領主捋著花白的胡須，眼神裡滿是敬畏，“我曾在古籍裡見過記載，鮫人本是海神座下的侍從，因當年協助海神平定深海叛亂時，有鮫人私藏了叛亂者的信物，觸怒海神，才被剝去部分神力，貶入凡間海域。”他頓了頓，又補充道，“更神奇的是，鮫人的眼淚能化為珍珠，歌聲可引航渡海，若是能得鮫人相助，咱們的海上貿易再也不用怕風浪了！”
格林少爺盯著水中的身影，眼裡勢在必得的。
國王走到玻璃缸前，指尖輕輕叩擊缸壁，發出清脆的“篤篤”聲。缸中的鮫人似乎被這聲音驚擾，緩緩抬起頭，露出一張俊美的臉龐——眉骨高挺，眼尾微微上挑，瞳孔是極深的墨色，可眼下的青黑卻暴露了他的虛弱。
“不錯，這鮫人是三日前漁民在風暴中打撈到的。”國王的語氣帶著一絲得意，“當時他被困在漁網裡，尾巴被漁線纏得滿是傷口，昏迷不醒，漁民們不敢私藏，便立刻獻給了我。”
“這一定是海神的禮物！”北境的公爵往前邁了一步，雙手合十對著玻璃缸躬身行禮，“今年的海祭日還有半月就到了，有鮫人參祭，海神定會保佑咱們來年風調雨順，海上商路暢通無阻！”
周圍的貴族們紛紛附和，唯有雲瑾還怔在原地。更讓她在意的是身旁白冽的反應——他原本覆在她手背上的指尖驟然收緊，指節泛白，連呼吸都變得有些沉重，下頜線繃得緊緊的，像是在極力克製著什麼。
雲瑾輕輕動了動手指，用指尖蹭了蹭他的掌心，試圖安撫他的情緒。白冽感受到她的動作，側頭看了她一眼，眼神裡的戾氣稍稍褪去，掌心的力道也鬆了些，隻是目光依舊沒有離開玻璃缸中的鮫人。
“各位不妨靠近些看看，這鮫人性子烈得很。”國王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幾分炫耀，“為了困住他，我特意讓工匠打造了這具特製的玻璃缸，還在水裡加了些能削弱他力量的草藥，費了好大的勁才把他穩住。”
貝利亞公主早就按捺不住好奇心，拉著侍女走到玻璃缸邊，雙手撐著缸壁，眼睛亮晶晶地看著裡麵的鮫人：“父王，他長得真好看，比宮廷畫師畫的仙子還要美！”她說著，還想伸手去碰缸壁，卻被國王抬手攔住：“彆靠太近，他發起瘋來能撞碎普通的鐵籠，小心傷著你。”
貝利亞吐了吐舌頭，乖乖退到一旁，目光卻還是黏在鮫人身上。
國王清了清嗓子，目光掃過在場的各國貴族，語氣變得鄭重起來：“今日請諸位遠道而來，除了為小女慶生，更重要的是想與大家商議海上貿易的事。再過半月就是海祭日，這些年咱們的商船總在海上遭遇風浪，損失慘重，如今有了這鮫人……”他頓了頓，指了指玻璃缸，“若是各國願意合力，咱們既能借助鮫人的力量規避風浪，還能讓他為咱們指引深海航線，到時候，咱們的海上貿易定能更上一層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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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聞言，紛紛點頭稱是，隻有白冽的臉色越來越沉。雲瑾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的溫度又升了幾分。她正想開口卻忽然注意到玻璃缸中的鮫人動了動。
那鮫人似乎比剛才更虛弱了，紅發貼在臉頰上，遮住了部分視線，可他的目光卻穿過人群，精準地落在了白冽身上。他的嘴唇輕輕動了動，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雲瑾心中疑惑，正想問白冽看到了什麼，卻見白冽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像是在回應什麼。緊接著，她仿佛聽見一道微弱的聲音在腦海裡響起——那聲音帶著疲憊，還有一絲難以置信的急切，像是在和白冽對話。
“尊貴的王……您為何會在這汙濁之地？”
“這些人類太可惡了……三日前，他們趁著我在淺海療傷，用帶了藥的漁網困住我，還把我關在這玻璃缸裡……”
“您快離開這裡，再待下去，您也會有危險的……”
雲瑾猛地看向白冽，卻見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神已經恢複了平靜，隻是握著她的手依舊很緊。他沒有解釋什麼，隻是俯身湊到她耳邊，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彆怕，有我在。”
玻璃缸中的鮫人，得到白冽的回應，嘴唇動得更急了，他的紅發在水中輕輕浮動，緋紅的魚尾無力地拍了拍缸壁，濺起細小的水花，像是在發出最後的求救信號。
周圍的貴族們還在熱烈地討論著如何利用鮫人發展海上貿易，沒人注意到這細微的動靜，更沒人注意到白冽眼底深處那抹即將燃起的怒火。國王看著眾人積極的模樣，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抬手示意侍衛：“來人，把缸子再往中間挪挪，讓各位看得更清楚些，也讓大家好好想想，咱們該怎麼利用這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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