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瞬間,蘇白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凍結了。
夢境裡的奇跡花園,空氣中那股混合著泥土與果香的熟悉味道,在此刻變得無比諷刺。
她看著眼前這張本應屬於死者的臉,那雙灰藍色的眼睛裡沒有絲毫屬於恩佐·法比安的、一個青年物理學家的神采,隻有一片死寂的,非人的漠然。
就像兩個毫無關聯的東西,被強行拚接在了一起。
“你不是恩佐。”
蘇白的聲音很冷,像冬日裡最鋒利的一塊冰,她強迫自己從那份深入骨髓的驚駭中掙脫出來,大腦飛速運轉。
這不是簡單的托夢,也不是什麼死者怨念。
這是一種精神入侵。
一個活人,一個極其強大的精神能力者,利用了她夢境的間隙,構建了這個虛假的、充滿了惡意的“花園”,然後堂而皇之地,以一個死者的麵孔出現在她麵前。
這是挑釁。
更是示威。
聽到蘇白的話,那個頂著恩佐麵孔的“園丁”,臉上那僵硬的表情忽然融化了。
他露出了一個斯文的,帶著濃厚學者氣的微笑,嘴角上揚的弧度恰到好處,甚至顯得有些儒雅。
然後,他做了一個動作。
他抬起手,用食指和中指,輕輕扶了一下自己高挺的鼻梁。
那裡空空如也,並沒有眼鏡。
但這個標誌性的動作,卻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蘇白記憶的閘門。
阿波羅!
“我是誰,並不重要。”
一個溫和的,甚至帶著些許笑意的聲音,不是從他的嘴裡發出,而是直接在蘇白的腦海深處響起。
那種感覺,就像有人繞過了所有的物理介質,將一根冰冷的探針,直接插進了她的思維中樞。
蘇白的心猛地一沉。
“重要的是,蘇小姐,您不覺得,這個花園,比您原來的那個,要‘完美’得多嗎?”
“阿波羅”的聲音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磁性,充滿了蠱惑。
他攤開手,姿態優雅地指向那些藤蔓。
蘇白順著他的指向看去,這才發現,那些藤架上掛著的西紅柿、黃瓜,甚至角落裡結出的南瓜,它們的排列方式,每一個果實的大小、色澤、懸掛的角度,竟然都完美地符合著黃金分割比例。
沒有一個果實是多餘的,沒有一片葉子是雜亂的。
那是一種極致的,令人窒息的秩序之美。
“您看。”
阿波羅的語氣裡,透出一種近乎病態的狂熱,像一個藝術家在展示自己最得意的作品。
“這裡沒有病蟲害,沒有雜草,每一份輸送的能量都被最精準地利用,結出的每一個果實都代表著最優的基因序列。這,才是‘生命’該有的樣子,不是嗎?”
他的目光穿過那些冰冷的機械造物,落在了蘇白身上。
那目光不再是之前的漠然,而是一種帶著審視和評判的灼熱。
“而您,”他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絲惋惜。
“您就像一個糟糕的園丁,縱容著您的花園裡長滿了各種無序的、混亂的、浪費能量的雜草。”
“您賦予它們生命,卻又任由它們野蠻生長,這是對‘生命’本身最大的褻瀆。”
“一個好的園丁,應該懂得什麼時候該修剪枝葉,什麼時候該清除雜草,什麼時候該施肥,甚至……”
他頓了頓,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什麼時候,該進行‘嫁接’。”
“嫁接”兩個字,如同一道驚雷,在蘇白的腦海中轟然炸響!
她瞬間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