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白抬起頭,迎上陸梟那雙在晨光下顯得愈發深邃的眼眸。
“我昨天……明明隻說要十個人。”
她聲音裡帶著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困惑。
眼前的陣仗,何止十人,簡直是把一個連的兵都拉了過來。
這動靜太大了。
陸梟的目光沒有一絲一毫的偏移,牢牢鎖著她的臉。
他抱著小寶,高大的身軀微微側過。
一個極其細微的動作,卻像一堵山,不動聲色地替她擋住了所有被鐵鍬翻飛而起的塵土。
“昨天我把情況上報給了旅長。”
他的聲音沉穩有力,每一個字都清晰地敲在蘇白的心上。
“旅長親自過來看了你種的那片地。”
說到這裡,陸梟那張總是冷硬如鐵的臉上,閃過一絲極淡的、近乎驕傲的微光。
“旅長說,這片鹽堿地能長出苗,就是奇跡。”
“他當場拍板,這是鯊魚島的頭等大事,要不惜一切代價,讓全島的戰士儘早吃上自己種的新鮮蔬菜。”
“所以,直接指派了一連過來。”
陸梟頓了頓,抱著小寶的手臂緊了緊,聲音比剛才更低沉了些,帶著一種刻意壓低的磁性。
他不想讓遠處那些揮汗如雨的戰士們聽見。
“昨天沒告訴你,是怕你有壓力。”
蘇白的心,像是被一隻溫熱的大手狠狠攥住。
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從心底最深處猛地湧了上來,瞬間衝垮了她所有的冷靜和疏離。
這個男人……
他總是這樣,用最硬的語氣,做最暖的事。
他說:“沒關係。”
“你安心指導。”
“一切有我。”
這簡簡單單的四個字,每一個字都帶著千鈞之力,不偏不倚,狠狠地砸在了蘇白的心尖上。
前世今生,她強大慣了,也孤獨慣了。
從未有人用這樣一種笨拙卻又無比堅定的方式,告訴她——
彆怕,天塌下來,有我扛著。
她猛地低下頭,不敢再看他那雙仿佛能將人吸進去的眼睛。
一股滾燙的熱意,從脖頸一路燒到了耳根。
連帶著那白皙小巧的耳垂,都染上了一層誘人的薄粉。
“姐姐臉紅紅,是不是太陽公公尿尿太燙啦?”
小寶在陸梟懷裡扭了扭,奶聲奶氣地指著蘇白的臉,一句話打破了兩人之間那股微妙的氛圍。
蘇白窘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陸梟低頭看了一眼懷裡的小話癆,難得沒有嗬斥他。
那冷硬的嘴角,似乎幾不可察地向上牽動了一下。
他抱著小寶,又往蘇白身前站了半分,將她整個人都護在了自己的影子裡。
蘇白深吸一口海風中夾雜著泥土腥氣的空氣,強行壓下心頭的悸動。
再抬起頭時,那雙清澈的眸子裡,所有的波瀾都已被撫平,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堅定和專注。
她不能辜負這份信任。
“張連長!”
陸梟沉聲喊道,聲音恢複了往日的威嚴。
一個皮膚黝黑、肩膀寬闊的男人立刻跑步上前,一個標準的敬禮:“到!團長!”
陸梟的目光轉向蘇白,下巴微抬。
那意思再明顯不過——
這裡,你說了算。
蘇白不再猶豫。
她將手裡那張畫得無比精細的圖紙遞給那位張連長,聲音清亮而果斷:
“張連長,這是規劃圖。”
“一排,負責挖掘排水渠和加高田壟,尺寸圖上有標注,誤差不能超過五公分。”
“二排,負責翻地和混合貝殼粉,比例一比五,必須攪拌均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