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梟一夜未眠。
他就坐在床邊的椅子上,高大的身軀將床頭那盞昏黃的燈光都遮蔽了大半。
蘇白每一次輕微的呼吸起伏,他緊繃的肩膀線條才會稍稍柔和一分。
直到天色微亮,海鳥的鳴叫透過窗戶傳進來,蘇白纖長的眼睫才輕輕顫動了一下。
她睜開眼,首先看到的,就是陸梟那雙布滿紅血絲的鷹眸,和他下巴上冒出的一層青色胡茬。
“醒了?”陸梟的聲音沙啞得厲害,他下意識地伸手,用手背探了探蘇白的額頭,確認沒有異常,才收回手。
“你一晚上沒睡?”蘇白撐著身體坐起來,聲音還有些虛弱。
“不困。”陸梟答得簡短,起身給她倒了一杯溫水。
蘇白接過水杯,溫熱的觸感順著指尖蔓延開。她看著男人堅毅的側臉,心裡某個地方軟得一塌糊塗。
這個男人,把所有的恐懼和擔憂,都自己一個人扛了。
“我沒事了,就是精神力消耗有點大,睡一覺就好了。”蘇白喝了口水,輕聲說。
陸梟“嗯”了一聲,轉身出了臥室。
很快,李鳳霞就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小米粥走了進來,後麵還跟著端著一碟小鹹菜的陸梟。
“我的乖女兒,你可算醒了!快,趁熱喝了,媽給你熬了一個早上呢。”李鳳霞眼圈還是紅的,一看到蘇白就心疼得不行。
“媽,我真沒事。”蘇白笑著接過碗。
“還說沒事,你看看你這臉白的,跟紙一樣。”李鳳霞絮絮叨叨地念著,坐在床邊,眼睛一個勁兒地往搖籃裡瞟。
搖籃裡,小朝汐睡得正香,粉嫩的小嘴巴咂吧了一下,像是在做什麼美夢。
看著女兒安睡的模樣,蘇白的心徹底安定下來。
她側過頭,看到陸梟也正看著搖籃,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裡,翻湧著她能讀懂的,後怕與珍視。
他察覺到她的目光,轉過頭來,對上了她的視線。
蘇白衝他彎了彎眼睛,用口型無聲地說了兩個字:彆怕。
陸梟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僵硬的唇角似乎想扯出一個笑,但最終隻是伸出手,有些笨拙地替她將耳邊的一縷碎發撥到耳後。
指尖粗糲的薄繭劃過她敏感的耳廓,帶起一陣細微的戰栗。
蘇白的心跳,漏了一拍。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螺旋槳的轟鳴聲由遠及近。
“應該是父親派的人到了。”陸梟站直了身體,恢複了陸團長的姿態。
一個小時後,鯊魚島的臨時指揮中心。
這裡已經被迅速改造,各種蘇白見都沒見過,閃爍著指示燈的精密儀器被架設起來,穿著白大褂和特殊軍裝的人員行色匆匆,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緊張而高效的氛圍。
專家組的組長,高振邦,正坐在蘇白和陸梟的對麵。
“蘇白同誌,請你再詳細描述一下,你與那個‘深淵’意識對抗時的所有感受。任何細節都不要放過。”高振邦的語氣溫和,但問題卻直指核心。
蘇白定了定神,將那場無聲的戰爭,從那道惡意的凝視,到她調動血脈之力發起反擊,再到最後截取到那個古怪音節的過程,仔仔細細地複述了一遍。
旁邊,一個戴著金絲眼鏡,氣質文雅的中年男人——京城大學的古語言學家陳默教授,正拿著筆飛速地記錄著,當聽到蘇白模仿那個音節時,他的眉頭緊緊地鎖了起來。
“這個音節……不屬於任何已知的古代語係,它的發音結構,更像是……一種頻率的共鳴。”陳默教授推了推眼鏡,神情凝重。
高振邦點了點頭,看向蘇白:“那麼,在你反擊之後,除了精神上的疲憊,身體還有沒有其他異常的感覺?”
蘇白沉默了一下。
她原本想說沒有。
但自從醒來後,一種微弱卻持續存在的異樣感,就始終縈繞在她的感知中。
那感覺很奇怪。
就好像,你習慣了生活在一個熱鬨的城市,周圍永遠有車水馬龍的背景音。突然有一天,某一個方向的聲音,徹底消失了。
“有。”蘇白開口,神情變得嚴肅,“我的感知範圍裡,有一個方向……太安靜了。”
“安靜?”高振邦追問,“能具體形容一下嗎?”
蘇白閉上眼睛,努力去捕捉那份異樣。
她的意識沉入那片屬於她的深海國度。
然而,就在這片浩瀚的生命星海的極東之處,馬裡亞納海溝的方向。
一道……無法形容的“黑暗”,正在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