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的寒意還未完全散去,陸家小樓的廚房裡卻已經透出了橘黃色的燈光和蒸騰的暖意。
蘇白是被一陣細微的聲響吵醒的。
她睜開眼,身邊的位置已經空了,隻餘下一點屬於陸梟的體溫。
臥室的門虛掩著,那聲音就是從樓下傳來的。
她披上外衣,悄無聲息地走下樓。
廚房裡,那個令整個軍區都聞風喪膽的陸振國司令,此刻卻係著一條不太合身的圍裙,正背對著門口,在案板上和著一團麵。
他的軍裝外套搭在旁邊的椅子上,隻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衫,袖子挽到了手肘,露出結實而布滿舊傷痕的小臂。
這位在沙場上指揮千軍萬馬的老人,此刻麵對一團麵粉,卻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他的動作很慢,甚至有些笨拙,麵粉沾得到處都是,連鬢角的白發上都落了一層薄霜。
空氣裡彌漫著最樸素的麥香和淡淡的油煙味。
蘇白站在樓梯口,她沒有出聲打擾,隻是靜靜地看著。
陸梟就站在廚房的另一側,靠著門框,雙手環胸。
他沒有幫忙,隻是用一種極其專注的目光,看著自己父親的背影,深邃的眼眸裡,翻湧著複雜難明的情緒。
察覺到蘇白的視線,陸梟轉過頭,對她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後朝她招了招手。
蘇白放輕腳步走過去,陸梟很自然地伸手將她攬進懷裡,用自己的身體為她擋住從窗戶縫裡鑽進來的一絲涼風。
“爸他……”蘇白輕聲問。
“今天是你的生日。”陸梟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二十一歲。”
她自己都快忘了。
來到這個時代,經曆了這麼多事,她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過自己的生日。
廚房裡,陸振國終於將麵團揉好,開始用一個笨重的大擀麵杖擀麵。
他顯然沒什麼經驗,擀出的麵皮厚薄不均,形狀也歪歪扭扭。
許婧和陸淮也起了床,帶著剛睡醒還有些迷糊的小寶站在不遠處,誰也不敢上前去打擾。
許婧小聲對陸淮說:“爸這……我還是第一次見他進廚房。”
陸淮拍了拍妻子的手,搖了搖頭,示意她彆說話。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父親這是在用他自己最質樸的方式,表達對這個兒媳婦的認可與疼愛。
這碗麵,比任何軍功章都更有分量。
終於,麵條下鍋,又臥上一個金黃的荷包蛋,撒上幾點翠綠的蔥花。
一碗最簡單的長壽麵,成了。
陸振國小心翼翼地將碗從鍋裡端出來,熱氣氤氳,模糊了他那張總是寫滿威嚴的臉。
他轉身,看到站在門口的蘇白和陸梟,以及不遠處的陸淮一家,老人家的臉微微一紅,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
“都起來了?正好,麵好了。”
他端著碗,一步步走到蘇白麵前。
蘇白看清了老人眼眶裡那抹無法掩飾的紅。
“小蘇,”陸振國開口,“今天是你生日。家裡也沒準備什麼,爸給你做碗長壽麵。嘗嘗,看合不合胃口。”
他將碗遞到蘇白麵前。
蘇白伸出雙手,指尖微顫地接過了那碗熱氣騰騰的麵。
她垂下眼,看著碗裡那根根分明,卻粗細不均的手工麵條,鼻尖一酸,眼眶瞬間就熱了。
“爸……”她隻叫了一聲,就有些說不下去了。
“吃吧,吃了就都過去了。”陸振國伸出布滿老繭的大手,有些笨拙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蘇,辛苦你了。以後,陸家就是你的家,誰敢欺負你,我第一個不答應!”
這不僅是一個承諾,更是一種宣告。
蘇白用力地點了點頭,端著碗坐到餐桌旁,拿起筷子,夾起一筷子麵條,低頭送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