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昆侖基地的天空,像是被潑了濃墨,連一顆星星都看不見。
隻有不知疲倦的狂風,卷著沙礫,發出鬼哭狼嚎般的嘶吼。
蘇白將筆記本合上。
那張攤在客廳地毯上的巨大世界地圖,已經被她用紅色的筆,標注了十幾個或大或小的符號。
每一個符號,都代表著一個足以顛覆人類文明的恐怖存在。
她揉了揉發酸的眉心,精神力的高度集中,讓她感到一絲疲憊。
就在這時,一陣低沉的轟鳴聲由遠及近,穿透了風聲,精準地傳進她的耳朵。
一架運輸機,在夜幕的掩護下,關閉了所有外部燈光,如同一個巨大的幽靈,悄無聲息地降落在基地遠處的簡易跑道上。
片刻後,房門被輕輕敲響。
是陸梟的警衛員小王,他抱著一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方正包裹,站在門口,臉被戈壁的風吹得通紅。
“嫂子,東海那邊剛送來的,高教授特意交代,第一時間給您送過來。”
除了最新的研究報告,還有一個指名給蘇白的包裹。
陸梟接過包裹,關上了門,隔絕了外麵的寒風。
“家裡寄來的?”陸梟問。
蘇白的心跳漏了一拍,快步走過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解開打得結實的繩結。
包裹打開,一股熟悉的淡淡槐花香和海腥味的氣息,瞬間彌漫開來。
最上麵是幾個密封的玻璃罐頭,裡麵是滿滿的槐花醬,色澤微黃,是蘇白從小最愛吃的。
旁邊,是用油紙包得整整齊齊的幾包乾貨,……都是鯊魚島的特產,一看就是蘇武和蘇城兩兄弟的手筆。
蘇白拿起一罐槐花醬,指尖摩挲著冰涼的瓶身,眼前仿佛浮現出母親李鳳霞在院子裡的槐花樹下,一邊念叨著她,一邊忙碌的身影。
她的鼻子沒來由地一酸。
繼續往下翻,包裹的最底下,是幾雙嶄新的布鞋。
千層底,針腳細密得像是用尺子量過一樣,一針一線,都透著做鞋人十足的耐心和愛意。
一雙是她的尺碼。
一雙稍大一些,是陸梟的尺寸。
還有一雙小小的,鞋麵上用彩線繡著憨態可掬的虎頭,是給小朝汐的學步鞋。
鞋裡塞著一封信,紙張有些粗糙,但上麵的字跡卻很工整。
是大哥蘇文的筆跡。
“小妹,娘天天念叨你,不知道你在那邊冷不冷,吃得慣不慣。家裡都好,爹還是老樣子,天天板著個臉,但娘說,他偷偷把你之前的照片翻出來看了好幾次。”
“娘給你和……妹夫,都做了新鞋,說布鞋養腳。小朝汐的鞋她做了好久,說小孩子學走路,穿虎頭鞋,結實,不摔跤。”
絮絮叨叨,全是母親李鳳霞的口吻,字裡行間,滿滿的都是一個母親對遠方女兒最樸素的擔憂和牽掛。
蘇白捏著那封信,看著那雙針腳細密的布鞋,那股強行壓在心底的,名為鄉愁的情緒,再也抑製不住,洶湧地衝上了眼眶。
她來到這個世界,從最初的迷茫,到後來的殺伐果斷,再到如今麵對末日危機,她以為自己的心已經足夠堅硬。
可這幾雙普普通通的布鞋,這封充滿煙火氣的家信,卻輕易地擊穿了她所有的偽裝。
她仿佛能聞到家鄉清晨帶著濕氣的空氣,能聽到母親在廚房裡忙碌的聲響,能看到父親坐在門檻上抽著旱煙的背影。
一滴溫熱的液體,毫無預兆地砸在了手背上。
蘇白自己都愣住了。
一隻寬厚的大手伸了過來,拿起那雙屬於他的布鞋。
陸梟什麼都沒說,隻是默默地走到一邊,坐下,脫下了腳上那雙黑色軍靴。
然後,他很自然地,將那雙充滿了鄉土氣息的千層底布鞋,穿在了腳上。
尺寸分毫不差,正好。
這個渾身充滿肅殺之氣的男人,穿著一身筆挺的軍裝,腳上卻是一雙樸素的農家布鞋,畫麵違和,卻又透著一種莫名的融洽。
他站起身,走到蘇白身邊,彎腰,將她從背後,輕輕地攬入懷中。
男人的懷抱寬厚而堅實,胸膛滾燙,帶著一股令人無比安心的力量。
蘇白靠在他懷裡,將臉埋在他的胸口。
“陸梟,”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我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