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的堤壩一旦出現裂口,潰敗的洪流便會以摧枯拉朽之勢淹沒一切。
當奈絲特拉沉溺於生命與寧靜的虛假盛景,淚流滿麵地跪倒在地時;當阿洛涵被內心最深沉的殺戮渴望所反噬,在無儘的血色夢魘中發出困獸般的嘶吼時,這場對抗色孽女祭司的戰鬥,其最關鍵的平衡便被瞬間打破。
莫拉絲就像一位技藝超群的木偶師,她撥弄著眾人心靈中最脆弱的絲線,欣賞著他們被自身欲望與恐懼撕扯的痛苦模樣。暮光姐妹的陷落,對她而言,不過是這場盛大演出中預料之內的序曲。現在,她的目光,那雙仿佛蘊含著星辰與深淵的紫色眼眸,帶著一絲慵懶而殘忍的笑意,重新聚焦在剩下的敵人身上。
“看到了嗎,我的小國王?”莫拉絲的聲音如絲綢般柔滑,卻又帶著致命的毒性,直接在李易銘的腦海中響起,“情感是多麼美妙的弱點。一個渴望和平,一個渴望力量。我隻是給了她們想要的……而你,你又想要什麼呢?”
李易銘的心臟猛地一沉。他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壓力陡然增加了十倍。之前,莫拉絲的魅惑之力被五人分攤,如同廣闊的湖麵尚能承受狂風的吹拂。而現在,隨著奈絲特拉與阿洛涵的精神防線徹底崩潰,那股專屬於她們的、最為猛烈的精神風暴,此刻正毫無保留地傾瀉向他和阿麗莎。
環繞在身邊的幻象變得前所未有的真實。空氣中那甜膩的熏香仿佛凝成了實質,鑽入他的每一個毛孔,麻痹著他的神經,瓦解著他的意誌。他眼前不再是莫拉絲那妖異華美的神殿,而是提利爾的王宮,是他親手建造的家園。陽光溫暖,海風和煦,涅羅斯穿著一身潔白的祭司袍,正微笑著向他走來。
“你做得很好,易銘。”尤莉卡和娜莉斯卡幻象的聲音溫柔而充滿了欣慰,“你實現了我們的理想,建立了一個沒有奴役,沒有無謂殺戮的國度。現在,是時候放下了。戰爭與仇恨不該是你人生的全部。留下來,陪陪我們,也陪陪她們……”
李易銘的呼吸變得粗重,握著雙弩的手臂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理智告訴他這是假的,是惡毒的幻術,但情感的洪流卻幾乎要將他吞噬。對家人的思念,對摯友的愧疚,對和平的渴望,這些被他強行壓抑在心底最深處的情感,此刻被莫拉絲無情地挖掘出來,化作最鋒利的武器,一遍遍刺向他早已疲憊不堪的靈魂。
“易銘!”
一聲夾雜著憤怒與焦急的嬌喝如驚雷般炸響,將他從那致命的溫柔鄉中猛地拽了出來。是阿麗莎。她俏麗的臉龐上滿是汗水,銀色的發絲緊貼著臉頰,眼神卻依舊銳利如刀。她的情況顯然也不比李易銘好多少,她的呼吸同樣急促,身體周圍縈繞著一層淡淡的、象征著權力與征服的金色光暈——那是莫拉絲為她量身定做的誘餌。
“彆被她迷惑!”阿麗莎咬著牙,一字一頓地說道,“她想讓我們沉淪在自己的欲望裡!守住心神!”
阿麗莎的提醒如同一劑強心針,讓李易銘暫時掙脫了幻象的束縛。他猛地搖頭,眼前的涅羅斯化作紫色的煙霧消散,提利爾的王宮也變回了那布滿淫邪雕塑與絲綢帷幔的色孽神殿。他看到哈格林正艱難地維持著一個暗影詛咒的法陣,她的臉色蒼白如紙,顯然也在承受著巨大的精神壓力。而她們共同的敵人,莫拉絲,正優雅地懸浮在半空中,如同欣賞戲劇的觀眾,嘴角的笑意愈發濃厚。
然而,在這片幾乎被絕望與幻象統治的戰場上,卻有一個身影,如同一塊頑固的、浸透了仇恨的礁石,任由精神的驚濤駭浪如何拍打,依舊屹立不倒。
是赫莉本。
她那衰老、乾癟的身軀,此刻仿佛燃燒著某種黑色的火焰。她的眼中沒有幻象,沒有誘惑,隻有一種凝練到了極致的、純粹到恐怖的憎恨。色孽的魔法對她並非無效,那些關於青春、美麗、力量的誘惑同樣在她腦海中閃現,但這些曾經讓她魂牽夢繞的東西,在“殺死莫拉絲”這個更加原始、更加強大的執念麵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莫拉絲可以輕易地玩弄李易銘的愧疚,挑動阿麗莎的野心,利用暮光姐妹的極端天性,但她無法給予赫莉本任何東西。因為赫莉本所失去的一切,她所承受的所有痛苦,其根源,正是眼前這個女人。對赫莉本而言,殺死莫拉絲,就是重獲新生,這不僅僅是複仇,而是通向救贖或毀滅的唯一可能的道路。
“你以為這樣就能贏嗎,莫拉絲?”赫莉本的聲音沙啞得如同兩塊生鏽的金屬在摩擦,充滿了怨毒,“你以為憑這些小把戲就能擊垮我們?看看你,躲在幻象背後,就像一條隻會吐信的毒蛇!你甚至不敢真正地戰鬥!”
她佝僂著身子,像一頭準備撲殺的年邁雌獅,每一步都踏在地麵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她手中的凱恩祭刀——那把刺入莫拉絲身體後又被震碎,如今隻剩半截的匕首碎片——被她死死攥在手裡,鋒利的斷口割破了她的手掌,鮮血順著刀柄一滴滴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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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拉絲的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她不喜歡赫莉本的眼神,那是一種完全不受她掌控的瘋狂,一種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決絕。這種眼神讓她想起了某個久遠年代的精靈,那個同樣瘋狂的、讓她又愛又恨的男人——艾納瑞昂。
“閉嘴,你這醜陋的老東西。”莫拉絲的聲音冷了下來,“你的時代早就過去了。現在的你,不過是一具行走的屍骸,連讓我親手終結的價值都沒有。”
話音剛落,兩條由純粹的混沌能量構成的紫色觸手從她身後的陰影中猛然射出,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直撲赫莉本。
然而,赫莉本的反應快得不像一個老人。她似乎早就預料到了這次攻擊,身體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扭轉,險之又險地避開了觸手的正麵抽擊。其中一條觸手擦著她的肩膀而過,瞬間撕裂了她破舊的衣袍,在她乾枯的皮膚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紫色的能量如同跗骨之蛆,瘋狂地侵蝕著她的血肉。
赫莉本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她甚至沒有低頭看一眼自己的傷口。她隻是咧開嘴,露出了一個猙獰而滿足的笑容,牙齒間因為剛才的衝擊而滲出了血絲。
“對,就是這樣!”她嘶吼著,聲音中充滿了病態的快感,“憤怒吧,莫拉絲!讓你那虛偽的優雅見鬼去吧!讓我看看你真正的樣子,看看色孽的婊子到底有多瘋狂!”
她不退反進,頂著那股腐蝕性的魔法能量,再度發起了衝鋒。她的動作毫無章法,毫無技巧可言,完全是同歸於儘的打法。她放棄了所有防禦,將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進攻上,每一次揮動斷刃,都朝著莫拉絲最意想不到的角落刺去。
這場麵詭異到了極點。李易銘、阿麗莎和哈格林,三位正值壯年的強者,在莫拉絲強大的精神攻擊下步履維艱,苦苦支撐。而赫莉本,這個早已被榨乾了力量與青春的老巫婆,卻憑借著一股燃燒靈魂的執念,硬生生地牽製住了莫拉絲大部分的精力。
她就像一塊牛皮糖,一塊淬了劇毒的牛皮糖,死死地粘著莫拉絲。她用最汙穢的語言咒罵著莫拉絲的出身,嘲笑著她對艾納瑞昂求而不得的愛,譏諷著她對兒子馬雷基斯病態的控製欲。每一個詞,每一句話,都精準地戳在莫拉絲那看似完美無瑕的偽裝下最疼痛的傷疤上。
“你嫉妒我,對不對?”赫莉本在一次狼狽的翻滾後,咳出一口血,瘋狂地大笑著,“你嫉妒凱恩選擇了我,而不是你這個隻會在男人身下搖尾乞憐的娼妓!即便他最後拋棄了我,我赫莉本,也曾是凱恩神的至愛!而你呢?你永遠隻是一個替代品,一個影子!”
“找死!”
莫拉絲徹底被激怒了。她優雅的麵具終於出現了裂痕,紫色的雙眸中燃燒起熊熊怒火。她不再維持對李易銘和阿麗莎的幻象壓製,而是將磅礴的魔法能量全部彙聚起來,神殿中的空間開始扭曲,無數張充滿了痛苦與歡愉的人臉在牆壁和地麵上浮現、尖叫。
“我要把你撕成碎片,赫莉本!我要把你的靈魂囚禁在色孽的領域,讓你永世承受最極致的痛苦與歡愉!”
莫拉絲尖嘯著,她身後的陰影無限擴張,化作一隻巨大的、由無數扭曲手臂組成的魔爪,朝著赫莉本狠狠抓下。
壓力的驟然減輕讓李易銘和阿麗莎瞬間清醒過來。他們相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駭和一絲機會。赫莉本用她近乎自殘的方式,為他們創造了一個寶貴的喘息之機。
“哈格林,削弱她!”李易銘當機立斷,高聲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