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派出所出來時，傍晚的風帶著帶著初秋的涼意，卷起地上的落葉打著旋兒。蘇楊把校服拉鏈拉到頂，卻依然擋不住那股從脊椎竄上來的寒意。秦羽最後那句有些眼睛可能正盯著你的警告，王警官筆記本上關於神秘報警人的字跡，還有那條石沉大海的匿名短信，像三塊浸了水的海綿，沉甸甸地壓在他胸口。
穿過馬路時，一輛黑色轎車恰好從身邊駛過，車窗貼膜深得像化不開的墨。蘇楊的腳步下意識頓了頓，直到車尾消失在街角，才發現自己攥著書包帶的指節已經泛白。他這才驚覺，自己所謂的謹慎，在真正的危險麵前不過是自欺欺人。那些潛藏在暗處的目光，或許早就穿透了他刻意維持的平凡表象。
回到宿舍時，張浩正對著電腦屏幕大喊大叫，鍵盤敲擊聲劈裡啪啦響個不停。蘇陽快看！我這波五殺帥不帥！他頭也不回地嚷嚷，耳機線纏在脖子上像條麻花
蘇楊了一聲，把書包往桌上一放，目光掃過宿舍陽台。夕陽的金光透過防盜網，在地板上投下整齊的方格，一切看起來都和往常一樣。可他知道，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就像平靜的湖麵下藏著暗流，那些看不見的眼睛，正透過窗簾縫隙、透過窗戶玻璃、甚至透過空氣裡的塵埃，無聲地注視著他。
發什麼呆呢？張浩摘下耳機，啃了口蘋果，晚上聯誼去不去？外語係的妹子，我托人好不容易才聯係上的。
不去了，有點累。蘇楊扯了扯嘴角，想擠出個自然的笑容，卻覺得臉部肌肉僵硬得像塊石頭。
張浩撇撇嘴，重新戴上耳機，屏幕上的槍聲爆炸聲再次響起。蘇楊坐在椅子上，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麵，腦子裡卻像有台高速運轉的機器，把從派出所回來的每一個細節都拆解開，又重新拚湊起來。
秦羽的眼神很複雜，有警告，有擔憂，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歉意。王警官看似隨意的盤問，實則句句都在試探，尤其是問到周三晚上在哪裡時，那驟然銳利的目光，顯然是掌握了什麼線索。而那條發送給警局的短信，本該是最安全的做法，現在卻成了懸在頭頂的利劍——它像個坐標，把知情人這個標簽牢牢貼在了自己身上。
不能再等了。蘇楊低聲對自己說。被動等待從來不是辦法，就像上次秦羽遇險時那樣，唯有主動出擊，才能掌握一絲先機。
他需要知道那些盯著自己的人是誰，需要知道他們的目的，更需要知道他們手裡握著多少關於自己的秘密。
夜色像墨汁一樣慢慢暈染開來，宿舍樓道裡的喧鬨漸漸平息。當熄燈鈴響起時，張浩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往床上一倒，不到三分鐘就發出了均勻的鼾聲，口水順著嘴角流到枕頭上。
蘇楊睜著眼睛躺在黑暗裡，聽著室友此起彼伏的呼吸聲。窗外的月光透過樹葉縫隙灑進來，在天花板上投下晃動的碎影。他等了足足半個小時，直到確認整棟宿舍樓都陷入沉睡，才緩緩坐起身。
動作輕得像一片羽毛，他掀開床墊，從夾層裡取出一個用黑布包裹的小東西。布料摩擦發出極其細微的聲響，在寂靜的夜裡卻格外清晰。蘇楊屏住呼吸，直到確認沒驚醒任何人，才將黑布層層揭開。
半塊黑石躺在掌心，冰冷的觸感像剛從冰窖裡取出來，棱角處還殘留著上次切割時的粗糙質感。就是這半塊不起眼的石頭，能極大地強化他對負麵能量的感知，代價是每次使用後都會頭痛欲裂，精神像是被掏空般疲憊。
更重要的是，這種強化感知的行為本身就像在黑夜裡點燃蠟燭，很可能會被同樣敏感的人察覺。蘇楊指尖摩挲著黑石冰涼的表麵，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賭一次。他深吸一口氣，將黑石緊緊攥在手心。
集中精神的瞬間，一股熟悉的冰冷氣息順著手臂快速蔓延，像無數根細針鑽進大腦。眼前的黑暗開始扭曲、褪色，宿舍裡原本可見的輪廓漸漸隱去，取而代之的是流動的能量光影。
張浩頭頂漂浮著一團昏黃的光暈，那是睡夢中的安穩；斜對麵床鋪的同學身上縈繞著淡淡的紅色，大概是白天打遊戲太激動，餘怒未消；窗外的夜空裡，偶爾有代表著焦慮或疲憊的灰氣飄過，那是晚歸的學生或值班的老師。
這些都是正常的能量波動，像平靜湖麵上的漣漪，沒有任何威脅。蘇楊控製著感知力，像操作精密儀器般，以宿舍為圓心，緩緩向外擴散。
十米，二十米，五十米...感知範圍穿過走廊，越過樓梯間，覆蓋了整個宿舍樓。那些或明或暗的能量流像交織的網，勾勒出夜晚校園的輪廓。他能到值班室裡老校工打盹時頭頂的淡藍色安穩氣息，能到食堂後廚殘留的食物香氣轉化成的暖黃色光暈，甚至能感知到百米外情侶爭吵時迸發的刺目紅色怒意。
一切都和往常一樣，直到他的感知力越過學校圍牆，觸及到外麵的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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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楊的精神猛地一震，就像在平靜的海麵上突然摸到了一塊礁石。
學校斜對麵那家二十四小時便利店還亮著刺眼的白光，像顆孤獨的夜明珠。感知視野裡，便利店內部湧動著微弱的能量流，那是夜班店員的疲憊和零星顧客的倦意。但在靠窗的位置，一團極其黯淡的灰色能量卻顯得格格不入。
那是個年輕男子，看起來二十多歲，穿著普通的連帽衫，正低頭玩手機。從表麵看，他和其他熬夜的年輕人沒什麼區彆，甚至頭頂的氣運有些萎靡，像是長期睡眠不足。但蘇楊的感知力捕捉到了更細微的東西——在那層萎靡的表象下，隱藏著一股極其凝練、如同繃緊的鋼絲般的專注氣息。
那不是玩手機時的散漫，而是一種高度集中的警惕。他的目光看似落在屏幕上，實則眼角的餘光始終鎖定著學校大門的方向；他的手指雖然在滑動屏幕，卻保持著隨時可以做出反應的姿態；最關鍵的是，他身上散發著一種與環境格格不入的監視者特有的冰冷——那是長期觀察、等待、評估目標後形成的獨特氣息。
蘇楊的心跳漏了一拍，握著黑石的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他控製著感知力，像小心翼翼地觸碰毒蛇般，再次確認那股氣息的來源。沒錯，就是那個看似普通的年輕人。他的偽裝極其高明，若非黑石強化了感知，若非蘇楊刻意搜尋這種帶有敵意的窺探，絕不可能發現任何異常。
專業的...蘇楊在心裡默念。這不是街頭混混那種咋咋呼呼的監視，也不是私家偵探那種帶著貪婪的窺探，這是一種經過訓練的、如同機器般精準的觀察。就像狙擊手潛伏在偽裝網下，看似與環境融為一體，實則每一根神經都瞄準著目標。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將感知力繼續向外延伸。既然有一個，很可能就有第二個。監視從來不是單打獨鬥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