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趕屍一脈,自明清時便在西南山地間留下諸多詭秘傳說。此脈不循玄門正統的符籙煉丹之道,獨辟蹊徑鑽研屍身防腐、陰煞聚斂之術,尤以馭使屍傀、運用屍煞陰氣的法門最為獨到。尋常趕屍人尚能驅策數具乃至數十具行屍,而湘西林家作為此脈傳承近三百年的世家,更是掌握著足以震動隱世江湖的秘傳陣法——此刻籠罩在天師府山門前的“萬屍腐仙陣”,便是林家壓箱底的絕技之一。
這陣法絕非尋常屍陣可比,需以七七四十九具百年以上的凶煞之屍為基,深埋於地脈陰眼之處,再以林家秘製的“腐屍油”引燃陣眼,方能彙聚地底沉寂千年的陰煞之氣。陣法一成,不僅能演化萬千屍傀幻象混淆視聽,更能散發出侵蝕生靈陽氣的歹毒霧氣,即便是修行有成的玄門中人,若被屍煞纏上,輕則氣血衰敗、修為倒退,重則神魂被汙、淪為行屍走肉,端的是陰毒狠辣至極。
此刻,天師府山門前的景象已然如同煉獄初開。濃重的灰黑色屍煞霧氣如同活物般翻滾湧動,自山腳處一路蔓延至半山腰的山門牌坊下,將整片天空都染成了昏沉的鉛灰色。霧氣中隱約可見無數扭曲的人影掙紮嘶吼,細看之下,那些“人影”皆是青麵獠牙、腐肉外露的屍傀幻象,有的缺臂斷腿,有的腸肚拖曳,腥臭的惡風混雜著刺骨的陰寒氣息彌漫開來,讓圍觀眾人忍不住陣陣作嘔。
圍觀者多是天師府的弟子,也有不少聞訊而來的附近隱世家族成員,此刻紛紛驚恐後退,擠在山門內的台階上不敢靠前。修為稍低的年輕弟子早已臉色慘白,雙手捂著胸口不住喘息,更有幾人直接頭暈目眩地癱倒在地,明顯是被屍煞之氣侵入了經脈,導致氣血不暢。
“咳咳……這林家也太膽大了,居然敢在天師府門口布這種凶陣!”一名身著青布道袍的中年道士扶著欄杆,臉色凝重地咳嗽道,他的道袍領口處已沾了些許灰黑色霧氣,指尖觸碰到的地方竟泛起了細密的黑紋。
旁邊一位白發老者亦是眉頭緊鎖,握緊了手中的桃木劍:“湘西林家素來與我等正統玄門井水不犯河水,今日這般興師動眾,看樣子是衝著蘇先生來的。隻是他們未免太小看天師府了,真當我龍虎山無人不成?”
話音未落,霧氣中那陰惻惻的聲音再次響起,如同生鏽的鐵器在摩擦,充滿了掩飾不住的得意和赤裸裸的威脅:“蘇楊!識時務者為俊傑!我湘西林家今日隻為一物而來,並非要取你性命!乖乖將天師府的辟邪玉符,再把你的修煉功法交出來,否則陣法一催,屍煞入體,蝕骨銷魂之痛,可不是你能承受的!到時候就算天師府眾人拚死相護,也救不了你!”
聲音在霧氣中來回折射,根本分不清具體來源,顯然是布陣者刻意隱藏了方位。
天師府眾人聽罷,頓時又驚又怒。張老天師站在山門正中央,原本紅潤的臉色此刻鐵青如鐵,花白的胡須氣得微微顫抖。他身後的幾位天師府長老亦是怒目圓睜,手按腰間法器便要上前。在自家山門門口,當著各路隱世勢力的麵,被人堵門威脅要搶走府中嘉賓的東西,這簡直是赤裸裸地打整個天師府的臉!此事若是傳出去,龍虎山天師府千百年的威名怕是要毀於一旦。
“林家鼠輩!休得猖狂!”大長老率先怒喝出聲,手中已捏出一道黃色符籙,“真當我天師府的‘九霄雷火符’是擺設不成?今日便讓爾等知道,正統玄門的厲害!”
說著,他便要將符籙擲出,那符籙之上已泛起淡淡的雷光,顯然蘊含著不俗的威力。
然而,就在此時,一直沉默站立的蘇楊卻緩緩抬起了手,攔住了準備出手的大長老和張老天師。
眾人皆是一愣,就連張老天師也轉頭看向他,眼中滿是不解。此刻的蘇楊,臉色平靜得可怕,周身沒有半分氣息外泄,仿佛眼前這遮天蔽日的屍煞大陣與他毫無關係。但隻有熟悉蘇楊的蘇明月知道,那平靜之下醞釀的,是何等驚人的風暴——往日裡,蘇楊越是平靜,便意味著他心中的怒意越盛。
“跳梁小醜,汙人耳目。”蘇楊淡淡地開口,聲音不大,卻穿透了翻滾的霧氣,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話音落畢,他向前踏出了一步。
僅僅一步!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沒有絢爛奪目的光芒,但就在他腳掌落地的刹那,其周身那原本內斂到極致的氣息,如同沉睡了億萬年的太古巨獸驟然蘇醒,轟然爆發!
這並非尋常玄修者那般的靈力或真氣爆發,而是一種遠超能量層麵的、源自天地規則的絕對威壓!
在他的身後,虛空之中,仿佛有一層無形的屏障被悄然撕開。緊接著,一片浩瀚無垠的虛影緩緩浮現——那是一片看不到邊際的“海洋”,卻並非由水構成,而是由無數流轉的光帶交織而成。光帶之中,時而閃過良田千頃、金玉堆積的幻象,時而浮現出萬民朝拜、權柄在握的剪影,時而又顯露出星圖變幻、智慧流轉的靈光,更有隱隱約約的雷霆閃電在“海麵”下蟄伏,蘊含著毀天滅地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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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氣運之海的虛影!
是蘇楊融合《萬象運樞經》後,自身氣運與天地氣運深度交感,在這一刻顯化出的異象!要知道,氣運無形無質,尋常人終其一生也難窺其蹤,即便是那些開國帝王、聖人先賢,也唯有在氣運最盛之時,才可能讓身邊人隱約感知到一絲氣息。而蘇楊此刻,竟能將氣運之海顯化為虛影,其對氣運的掌控已然達到了匪夷所思的境界。
更驚人的是,這僅僅是氣運之海微不足道的一絲投影,但其蘊含的“位格”卻高得難以想象——氣運本就是天地間最純粹、最正統的力量之一,天然便克製一切汙穢、陰邪、負麵之氣。
“嗡——!”
一聲細微卻震徹神魂的嗡鳴響起。那原本在山門前囂張翻滾、幾乎要漫入山門的屍煞霧氣,在接觸到氣運之海虛影的瞬間,如同滾燙的烙鐵遇上了積雪,瞬間發出了淒厲的、仿佛被烈火灼燒的“滋滋”聲。灰黑色的霧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消融、潰散,原本濃鬱得化不開的區域,轉眼間便變得稀薄起來。
霧氣中那些張牙舞爪的屍傀幻象,更是在氣運之光的照射下,連慘叫都發不出來。有的幻象剛要撲向人群,身體便開始劇烈蒸騰,化為一縷縷黑煙;有的試圖轉身逃回霧氣深處,卻如同被無形的大手抓住,瞬間崩解成無數細碎的光點;更有幾具看起來格外凝實的屍傀,想必是陣法中真正的凶屍所化,卻也隻堅持了不到一息,便如同陽光下的泡沫般,“噗噗噗”地接連破滅,連一絲殘魂都未曾留下。
“什麼?!我的陣法!!”濃霧深處,終於傳來了布陣者難以置信的尖叫,那聲音中滿是驚恐和不解,“不可能!這是什麼力量?!屍煞怎麼會……啊——!”
他的話還未說完,便發出一聲淒厲至極的慘叫,仿佛承受著常人無法想象的痛苦。
沒有人注意到,蘇楊的目光微微一凝。他甚至沒有刻意去感知陣眼的位置,也沒有運轉功法探查霧氣中的隱藏氣息——在氣運之海的映照下,那隱藏在霧氣最深處、被數十層屍煞包裹的陣眼,以及陣眼旁那個盤膝而坐、不斷掐訣催陣的林家修士,早已如同黑暗中的燭火般清晰可見。
蘇楊隻是目光冰冷地看向慘叫聲傳來的方向,然後,對著那片依舊殘留著些許霧氣的虛空,張口,輕輕地吐出了一個字:
“散。”
一字出口,天地仿佛都為之一靜。
這並非尋常的言語,而是言出法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