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客鬆,乃青嵐宗接待貴賓之所,坐落於主峰東側一處向外凸出的巨大平台上。平台邊緣,一株不知生長了多少歲月的古老迎客鬆,枝乾虯龍般探出懸崖,伸向雲海,姿態奇絕,仿佛在迎接八方來客。鬆下的迎賓殿,以青玉為基,琉璃為瓦,風格古樸大氣,既不顯奢華,又不失仙家氣度。
此刻,殿內檀香嫋嫋,沁人心脾。然而,端坐於主位的淩霄真人,以及陪坐在側的雲鶴真人,心中卻無半分寧靜。蘇楊則靜立在雲鶴真人身側稍後的位置,眼簾微垂,如同一位尋常的內門弟子,將自身所有氣息收斂至極致。
殿外雲海翻湧,忽有一道清輝自天際垂落,如同銀河倒瀉,精準地落在平台之上。清輝散去,現出兩道身影。
為首者,是一位身著星紋白袍的女子。她看起來約莫雙十年華,容顏清麗絕倫,膚光勝雪,但一雙眸子卻並非少女的明媚,而是深邃如同蘊藏了萬古星空,流轉著洞察世情的智慧與一種超然物外的淡漠。她周身並無強橫的靈力波動,卻自然散發著一股與天地法則交融的和諧氣息,仿佛她並非行走於世間,而是漫步在命運的軌跡之上。她腰間懸著一枚非金非玉的令牌,其上“天機”二字,以星辰之光勾勒,熠熠生輝。她,便是天機閣此番的使者。
落後她半步的,是一位身著玄色勁裝、麵容冷峻的青年男子。他氣息內斂,如同未出鞘的利劍,但偶爾開闔的眼眸中,精光如電,顯示出其深不可測的修為,顯然是女子的護衛隨從。
“天機閣星使,瑤光,見過淩霄宗主,雲鶴真人。”白袍女子——瑤光,微微頷首行禮,聲音清越空靈,如同玉磬輕擊,不帶絲毫煙火氣,卻自有威嚴。
“瑤光星使遠道而來,有失遠迎,還請入座奉茶。”淩霄真人起身,神色平靜地還禮,雲鶴真人也隨之頷首示意。雙方分賓主落座,那玄衣青年則如同影子般,沉默地立於瑤光身後。
侍女奉上靈茶,氤氳的香氣在殿內彌漫,卻化不開那無形的凝重氣氛。
短暫的寒暄與客套之後,瑤光星使並未過多繞彎,她那星空般的眸子,直接越過了淩霄真人與雲鶴真人,落在了後方垂首而立的蘇楊身上。目光落下的瞬間,蘇楊清晰地感覺到,一股並非神識探查、卻更為玄妙莫測的力量,如同無形的蛛網,輕柔地籠罩而來,試圖窺探他命運的軌跡與身上的秘密。
然而,這股力量在觸及蘇楊周身三尺之地時,仿佛泥牛入海,又似遇到了無法解析的混沌迷霧,所有的推演與窺探都被扭曲、消融,反饋回的隻是一片深不見底的朦朧與未知。瑤光那古井無波的眸子裡,首次掠過一絲極淡的訝異,如同平靜的湖麵投入了一顆細微的石子。
“這位,想必便是貴宗弟子,蘇楊吧?”瑤光收回目光,聲音依舊空靈,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
淩霄真人心中暗凜,知道無法回避,沉聲道:“正是小徒。不知星使指名要見他,所為何事?”他刻意點出“小徒”二字,意在強調蘇楊乃青嵐宗核心弟子,受宗門庇護。
瑤光微微一笑,那笑容清冷,仿佛雲破月來,卻並未帶來多少暖意。“淩霄宗主不必緊張。我天機閣雖窺探天機,卻從不強涉因果,更無意與青嵐宗為敵。此次前來,隻因數月前,南隕之極,有混沌異動,星橋橫空,其象亙古未見,牽動天機運轉,甚至擾動了命運長河的些許支流。閣主推演之下,發現此異象之核心,便應在此子身上。”
她話語平和,卻如同驚雷,在殿內炸響!直接點出了“混沌異動”與“星橋橫空”!這意味著天機閣掌握的信息,遠比他們想象的還要具體和深入!
淩霄真人與雲鶴真人臉色微變,但依舊保持鎮定。淩霄真人道:“星使所言,恕淩某不解。當日‘玄煞蝕月’,魔氣衝天,我宗門上下竭力抵禦,或有陣法激蕩、弟子搏命引發的異象,但與星使所說的‘混沌’、‘星橋’,恐怕相去甚遠。蘇楊當日於玄冰洞窟鎮守,力抗魔蝕,身受重創,道基受損,至今方才穩定傷勢,何來引發此等異象之能?”
這番說辭,正是之前宗門統一的對外的口徑。
瑤光聞言,並未反駁,隻是那星空般的眸子再次看向蘇楊,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是與不是,何不聽聽他本人之言?蘇楊小友,你可知,你身上纏繞的命運之線,原本清晰可見,雖有小波瀾,卻無大起伏。然而,自那異象之後,你的命運已化作一片混沌迷霧,前路不可測,過去亦仿佛被蒙上了一層紗。這,並非尋常道基受損所能解釋。”
頓時,所有的壓力,都集中到了蘇楊身上。
淩霄真人與雲鶴真人的心提了起來,神識傳音告誡蘇楊謹守心神,按計劃應答。
蘇楊抬起頭,迎向瑤光那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目光。他的眼神平靜,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屬於“重傷初愈”弟子的虛弱與茫然,躬身行禮,聲音平穩:“回星使前輩。弟子當日奉命鎮守玄冰洞窟,遭遇強大魔魂侵蝕,苦戰不支,最終昏迷,其間種種,記憶已然模糊。隻知醒來後,便聽聞宗門前輩告知,弟子道基受損,需長久調養。至於星使所言混沌、星橋,弟子修為低微,聞所未聞,更不知與弟子有何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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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完全契合宗門的對外說法,表情控製也恰到好處。
瑤光靜靜地看了他三息,殿內落針可聞。她忽然輕輕抬起纖纖玉手,指尖有點點星輝凝聚,仿佛撚住了一根無形的線。“命運並非一成不變,言語可以掩飾,但命運的痕跡,卻難以完全抹去。蘇楊小友,你可知,你的存在本身,於此界天道而言,已是一個巨大的‘變數’?”
她不等蘇楊回答,指尖星輝流轉,在空中勾勒起來。並非繪製符籙,也非施展法術,而是如同撥動琴弦般,牽引著冥冥中存在的法則軌跡。漸漸地,一幅模糊的、由星光構成的畫麵,出現在大殿中央的半空中。
那畫麵中,顯現的並非蘇楊,而是青嵐宗的山門景象!隻是,那景象與如今截然不同——斷壁殘垣更加徹底,焦土千裡,魔氣森然,天空是永恒的血色,宗旗折斷,屍骸遍野,一片死寂與毀滅!赫然是當日若沒有蘇楊力挽狂瀾,青嵐宗最可能走向的、徹底覆滅的結局!
“這是……”淩霄真人瞳孔驟縮,即便以他的修為心性,看到這幅預演中的慘狀,也不禁心神震動。那畫麵中傳遞出的絕望與死寂,無比真實。
“此乃閣主以無上法力,回溯天機,窺見的,若無‘變數’介入,青嵐宗本該注定的命運軌跡之一。”瑤光的聲音空靈而冷漠,仿佛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
隨即,她指尖再動,星光畫麵流轉,景象變化。依舊是青嵐宗,卻是在“玄煞蝕月”異象結束之後,雖然滿目瘡痍,損失慘重,但山門主體尚存,幸存的弟子正在清理廢墟,重建家園,天空中雖有陰霾,卻已透出希望的微光——這正是如今青嵐宗的現狀!
“而此,”瑤光看向蘇楊,目光深邃,“是‘變數’出現後,既定的命運被扭轉之後的軌跡。”
兩幅畫麵,並立於大殿之中,一幅是絕望的地獄,一幅是充滿傷痛卻蘊含生機的現實。對比之強烈,衝擊著在場每一個人的心靈。
“這‘變數’,改變了無數人既定的生死,扭轉了一個萬年宗門的覆滅之局。”瑤光的聲音在大殿中回蕩,“而這一切命運軌跡改變的源頭與核心,皆係於你身,蘇楊。”
她收回手指,星光畫麵緩緩消散。她凝視著蘇楊,問出了那個直指核心的問題:
“現在,你能否告訴吾,你,究竟是誰?或者說,你……來自何方?”
!!!
此言一出,如同九天驚雷,轟擊在蘇楊的心神之上!
“來自何方?”這四個字,像是一把鑰匙,瞬間觸動了他靈魂最深處的秘密!他一直小心翼翼隱藏的,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穿越者身份,難道……難道這天機閣,連這都能窺探到?!
一股寒意,自脊椎骨竄起,直衝天靈蓋。即便以他混沌道基的沉靜,此刻內心也掀起了滔天巨浪。他強行壓製住翻騰的心緒,維持著表麵的平靜,但瞳孔深處那一閃而逝的震動,卻未能完全逃過瑤光那星空般的眼眸。
淩霄真人與雲鶴真人也徹底色變。他們猜到天機閣是為混沌異象而來,卻萬萬沒想到,對方的問題竟然如此刁鑽與致命!直接指向了蘇楊最根本的來曆!這已經完全超出了他們事先準備的任何應對方案!
“瑤光星使!”淩霄真人猛地站起身,聲音帶著元嬰後期的威壓,整個迎賓殿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蘇楊乃我青嵐宗收錄、根底清白的弟子!此有宗門譜牒與魂燈為證!你此問,是何用意?莫非是質疑我青嵐宗收錄弟子的規矩,還是欲要憑空汙我弟子清白?!”
雲鶴真人也沉聲道:“星使,推演天機,亦需謹言慎行。有些話,關乎一個修士的根本與名譽,不可輕下斷言。”
殿內氣氛,瞬間劍拔弩張!
瑤光麵對淩霄真人隱隱散發的威壓,神色卻依舊淡然,仿佛那足以讓金丹修士崩潰的壓力於她而言,不過是清風拂麵。她輕輕端起麵前的靈茶,抿了一口,動作優雅從容。
“淩霄宗主,雲鶴真人,請稍安勿躁。”她放下茶盞,目光再次落回臉色微微發白、但眼神已重新恢複沉靜的蘇楊身上,“吾並非質疑貴宗,亦非欲探究弟子隱私。隻是,命運顯示,他的‘存在’,本身與此界生靈,有著根源性的不同。這種‘不同’,便是引發混沌異象、構築星橋、扭轉命運的關鍵。吾此行,代表天機閣,並非為了問責或奪取什麼。閣主隻是想知道——”
她的語氣變得無比鄭重,帶著一種仿佛來自命運本身的詰問:
“一個本不應屬於此界的‘變數’,你的到來,是偶然,還是必然?你的存在,對於這方浩瀚星宇,萬界生靈而言,最終帶來的,是新的秩序與生機,還是……更深沉的混亂與毀滅?”
“天機閣,需要一個答案。或者說,這方天地,需要一個答案。”
巨大的壓力,如同整個蒼穹,壓在了蘇楊一人之肩。他站在那裡,前路是莫測的天機詰問,身後是竭力維護他的宗門。混沌道基在體內無聲運轉,仿佛在回應這命運的拷問。
他,該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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