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風,吹過壽春城。
往年,這風中帶來的是悶熱的暑氣與田間的禾香。
而今年,風中裹挾的,是鼎沸的人聲,是無數車馬揚起的塵土,以及一種肉眼可見的,名為“希望”的灼熱氣息。
蘇毅站在摘星樓的最高處,俯瞰著自己的都城。
城內,秩序井然。
城外,四座巨大的營地如同棋盤上的黑子,星羅棋布,將數十萬從天南海北湧來的人潮,穩穩地納入了帝國的掌控之中。
每日清晨,軍士們分發的不僅僅是能填飽肚子的兩餐粟米粥,更是一種無聲的宣告。
——在這片土地上,隻要你心向大夏,帝王,便予你容身之地,予你一個改變命運的機會。
這比任何華麗的辭藻,都更能收攏人心。
“陛下。”
荀彧的身影出現在他身後,這位向來從容的文臣,眼中也帶著一絲疲憊,但更多的,是震撼與興奮。
他遞上一份剛剛彙總的文書。
“第一場‘忠’考,已於昨日結束。”
“報名考校者,共計二十七萬三千六百人。其中,能完整默寫《大夏啟蒙千字文》,並闡述《授田令》要義者,僅餘……三萬一千人。”
這是一個殘酷的篩選比例,近乎十去其九。
但蘇毅的臉上,沒有任何意外。
他要的,本就不是數量。
“那些落榜之人,如何了?”蘇毅淡淡問道。
“回陛下,無人喧嘩,無人鬨事。”荀彧的聲音帶著幾分感慨,“臣已遵陛下旨意,凡落榜者,皆可領取三日乾糧與十枚‘大夏通寶’作為盤纏。亦可選擇就地登記,由工部安排,參與馳道或學院的修建工程,按日獲取工錢。”
“如今,已有近十萬人,選擇留下成為勞工。”
蘇毅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一場考試,便為帝國篩選出了三萬預備人才,和十萬安分的勞動力。
這筆賬,無論怎麼算,都是賺的。
“第二場‘能’考,安排得如何?”
“回陛下,題目已由張尚書、商廷尉、魯尚書等人聯合擬定。皆為實務。”
荀彧翻開文書的另一頁,輕聲念道。
“譬如,‘一縣之地,新降之民與故夏之民因分田不均而生械鬥,死傷十餘人,若爾為縣令,當如何處置?’”
“又如,‘山洪衝毀河堤百丈,淹沒良田千畝,流民三百。國庫隻撥糧千石,銀三百兩,爾為賑災主官,如何安置流民,修複河堤,並保證秋毫無犯?’”
這些題目,沒有標準答案。
考的,是人心,是手段,是取舍,是每一個為官者都將麵臨的血淋淋的現實。
“很好。”蘇毅頷首,“讓考官們記住了,朕要的,不是錦繡文章,而是能解決問題的答案。哪怕他的方法,粗鄙,直接,隻要有效,便可取。”
“臣,明白。”
荀彧退下後,禦書房的陰影裡,一個身影如同鬼魅般浮現。
曹正淳那張總是掛著諂媚笑容的臉,此刻卻是一片肅然。
他的手中,同樣捧著一遝厚厚的卷宗。
這,是關於第三場考校,“心”考的準備。
“陛下。”曹正淳的聲音壓得極低,“依照您的吩咐,凡通過第二場考校者,他本人及其三代之內的所有情報,都將由東廠與監察司聯合審查。”
他翻開其中一卷。
“譬如此人,王二,原會稽郡商賈之子,其父錢萬三,於‘經濟肅正’中伏法。此子在考卷中,對朝廷雷霆手段極為推崇,認為其父死有餘辜。”
“但據我東廠密探回報,此子曾在私下祭拜其父時,言語中頗有怨懟之意。”
曹正淳的臉上露出一絲陰冷的笑意。
“奴婢以為,此等心懷怨望之輩,縱有才能,亦不可用。”
蘇毅沒有說話,隻是從他手中,抽出了另一份卷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