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史長河奔湧不息,那道於萬丈光芒中凝聚的身影,愈發清晰。
他身著一襲玄色深衣,一絲不苟,連衣角都仿佛是用鐵尺量過一般,棱角分明。
麵容清臒,法令紋深邃,嘴唇緊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那雙眼睛。
那並非運籌帷幄的智者之眼,也非洞察人心的謀士之眸。
那是一雙,沒有絲毫感情的眼睛。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在他眼中,世間萬物,仿佛都被拆解成了一條條冰冷的規矩與秩序。
律法,是丈量天下的唯一準繩。
當此人徹底凝實,自光芒中踏出的那一刻,他環視四周,目光在蘇毅的黑鐵龍椅和玄色龍袍上微微一頓,隨即,沒有絲毫猶豫與遲疑,躬身,行了一個無可挑剔的臣子之禮。
動作標準,如同教科書。
“臣,商鞅,參見陛下。”
他的聲音,平直,無波,像是一塊被精心打磨過的石碑,每一個字都鐫刻著冷硬與決絕。
“法,國之利器。”
“願為陛下,鑄此利器,一匡天下!”
商鞅!
饒是蘇毅早有猜測,當這兩個字從對方口中吐出時,他的心臟依舊不可抑製地重重一跳!
來了!
這位以一人之力,奠定了大秦一統六合之基石,卻也因其酷烈變法而備受爭議的千古第一法聖!
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
蘇毅看著下方那道身影,感受著他身上那股純粹到極致的“法”之氣息,心中湧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
這,才是他真正需要的國之基石!
“好一個‘國之利器’!”
蘇毅緩緩起身,龍行虎步,走下禦階。
他沒有去扶商鞅,隻是站在他麵前,用一種審視的目光,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公孫鞅,朕且問你。法為何物?”
商鞅依舊保持著躬身的姿勢,頭也未抬,回答得斬釘截鐵。
“回陛下,法者,所以興功懼暴也;律者,所以定分止爭也;令者,所以令人知事也。三者合一,上利於國,下利於民,無所偏私,是為王道之法!”
條理清晰,邏輯縝密,沒有半句廢話。
“若法之推行,遇皇親國戚阻撓,當如何?”蘇毅再問。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法之不行,自上犯之。欲行新法,必先立信,必先懲貴!”
商鞅的聲音,陡然變得銳利起來,帶著一股不惜身死,也要將律法貫徹到底的冰冷決意。
“好!”
蘇毅大笑,聲音在大殿中回蕩。
“朕,就喜歡你這股勁!”
“從今日起,朕封你為大夏‘廷尉’,掌全國刑獄、律法之修訂,位同九卿,可直入宮禁,麵呈聖聽!”
“謝陛下!”
商鞅再拜,動作依舊一絲不苟,仿佛這天大的恩賞,也無法讓他的情緒產生一絲一毫的波動。
蘇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轉身道:“隨朕來。”
他沒有說去哪裡,隻是徑直向殿外走去。
商鞅默默起身,如同一個最精準的影子,不多不少,正好落後蘇毅三個身位,跟了上去。
他們的第一站,是那座關押著西楚舊貴族的庭院。
還未走近,裡麵那歇斯底裡的叫罵聲、撕心裂肺的哭嚎聲、以及為了爭搶記錄官手中紙筆而發出的扭打聲,便已清晰可聞。
昔日衣冠楚楚的世家門閥,此刻與街頭為了半塊餿餅而搏命的野狗,毫無二致。
監察司的官員看到蘇毅駕臨,立刻就要下跪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