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旨一下，壽春震動。
這一次的震動，遠超之前任何一次。
如果說，《授田令》是砸向底層百姓的甘霖，讓他們看到了活路。
如果說，《科舉令》是點亮寒門學子的燈塔，讓他們看到了希望。
那麼，這一道關於“錢通冤案”的判決公告，就是一道劈入所有人心中的九天神雷，讓他們看到了什麼叫做……天威！
壽春城，最繁華的朱雀大街。
告示牆前，裡三層外三層，圍滿了人。
空氣死一般的寂靜，隻有一名大理寺的官吏，用他那清晰而又冰冷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地，高聲宣讀著那份判決。
“……監察司百戶李默，執法犯法，公器私用，構陷無辜，致錢通一家十一口慘死，罪大惡極，判，誅九族！”
“……主犯孫紹，心腸歹毒，借刀殺人，為一己私怨，構陷忠良，判，淩遲處死，於三日後，菜市口行刑！”
當聽到這兩個判決時，人群中響起了一片壓抑的抽氣聲和叫好聲。
但，這還不是結束。
官吏頓了頓，深吸一口氣，用更加肅穆的聲音，念出了那最後，也是最令人膽寒的一段。
“……監察司都督，賈詡，用人不當，治下不明，負陛下所托，有失察之罪！經大理寺卿狄仁傑上奏，陛下親批：免去其監察司都督一職！削俸一年！戴罪立功！”
轟！！！
人群，在這一刻，徹底炸開了鍋！
“什麼？賈詡？那個權傾朝野，能讓小兒止啼的監察司都督，被……被免職了？”
一個商人打扮的中年人，滿臉的不敢置信，聲音都在發顫。
“我的天！就因為一個百戶的濫殺，連都督都給擼了？這……這……”
“這才是真正的國法！這才是真正的天子腳下，朗朗乾坤啊！”
一個老秀才激動得老淚縱橫，他扶著牆，渾身顫抖。
“你們還沒看明白嗎？陛下這是在告訴所有人！告訴全天下的官！他賜予的權力，是用來守護大夏的，不是給你們作威作福的！”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老朽活了六十年，今日，方知此言不虛！不虛啊！”
“陛下聖明！大夏萬年！”
不知是誰，第一個跪了下去，緊接著，是成百上千的百姓，潮水般跪倒在地。
他們不是在畏懼。
而是在敬畏！
一種發自靈魂深處的，對這煌煌大夏，對那至高無上、卻又願意將自己也置於法度之下的帝王，最崇高的敬畏！
……
監察司府衙。
往日裡，這裡是整個壽春城最令人恐懼的地方，連風吹過都帶著肅殺之氣。
而今天，這裡卻一片死寂。
所有的番役和官吏都低著頭，大氣不敢喘一口。
賈詡已經換下了一身官服，穿著樸素的青色長衫，靜靜地站在庭院中，看著那棵枯黃的槐樹，一言不發。
一個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身後，帶著一股陰柔的氣息。
是曹正淳。
這位東廠都督的臉上，再無往日的半分諂媚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複雜到極點的凝重。
“賈先生。”曹正淳的聲音，有些乾澀。
賈詡沒有回頭。
“曹都督，來看我這個罪臣的笑話？”
“咱家不敢。”曹正淳搖了搖頭，他走到賈詡身邊，同樣看著那棵槐樹，幽幽地歎了口氣。
“咱家隻是……怕了。”
賈詡的身體，微微一動。
曹正淳繼續說道：“以前，咱家以為，咱們是陛下的刀，是陛下的影子，為陛下清除一切障礙，便是最大的忠誠。”
“咱家甚至以為，隻要忠於陛下，就算偶有行差踏錯，陛下也會看在功勞的份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後怕的顫抖。
“直到今天，咱家才明白，咱家錯了，錯得離譜。”
“在陛下麵前，我們不是刀，不是影子……”
曹正淳緩緩轉過頭，看著賈詡那張清瘦的側臉，一字一頓地說道。
“我們，和那滿朝的文武，和那城外的萬民，沒有任何不同。”
“都是陛下的臣子。”
“都得，遵陛下的法！”
賈詡的身軀，在那一刻，僵硬得如同一塊萬年寒冰。
他緩緩轉過身，那張曾讓無數人聞風喪膽的臉上，第一次，褪去了所有的算計與偽裝，隻剩下一片蒼白的死寂和一種近乎於解脫的苦澀。
“我輸了。”
他看著曹正淳，聲音沙啞得如同被砂紙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