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內,燭火靜靜燃燒,映照著牆壁上那副愈發龐大、細節愈發清晰的疆域全圖。
蘇毅的目光,從地圖上收回。
他的麵前,擺放著三份最新的報告。
第一份,來自馳道工程總辦賈詡。以壽春為中心的三條主乾道,如同三條巨龍的骨架,正以每日超過十裡的驚人速度向外延伸,無數的民夫在軍士的監督下勞作,熱情高漲。因為官府不但管飯,還按日發放工錢。
第二份,來自大理寺卿狄仁傑。隨著“錢通冤案”和“廬州陳秀才案”的公告傳遍西楚、南越,大理寺的威嚴深入人心。各地巡查官幾乎不用主動辦案,衙門口每日都堆滿了百姓遞交的舉報信,那些過去作威作福的鄉紳惡霸,如今惶惶不可終日。
第三份,來自戶部尚書張居正。夏糧豐收,西楚、南越故地分到田地的百姓,第一次向大夏的官倉,交出了他們心甘情願繳納的皇糧。國庫的糧草儲備,已經達到了一個史無前例的恐怖數字。
一切,都在向著好的方向發展。
帝國的機器,在無數人傑的驅動下,正以一種碾壓時代的可怕效率,高速運轉。
但蘇毅的臉上,卻沒有太多笑意。
他的手指,輕輕點在了張居正呈上來的另一份密報上。
那上麵,記錄的不是糧食,而是錢。
“陛下。”
張居正神情凝重,躬身出列。
“南越、西楚之地,雖然疆域歸一,但經濟,依舊是一片散沙。”
“各地仍在流通前朝舊幣,甚至有以物易物者。更有甚者,西楚十三郡,便有不下七種私鑄的劣幣橫行,百姓深受其害。”
“最關鍵的是,那些盤踞地方的豪商大賈,趁著天下初定,官府還未完全掌控地方金融,大肆放印子錢,兼並商鋪田產,不過數月,便已釀成多起家破人亡的慘劇。”
“他們,正在吸食帝國新生的血肉。”
張居正的聲音,透著一股壓抑的怒火。
他是經世之才,看得比誰都清楚。
疆域的統一,是骨架。
律法的統一,是經絡。
文化的統一,是魂魄。
但這一切,都需要經濟的血肉來支撐!
如果不能將鑄幣權與金融權,牢牢掌握在朝廷手中,那麼帝國這具龐大的身軀,遲早會被這些附骨之疽,蛀得千瘡百孔。
蘇毅神色平靜,似乎早已料到。
他看向角落裡,一道如同標槍般筆直站立的身影。
那人身穿廷尉的官服,麵容冷峻,眼神銳利,整個人散發著一種如同法律條文般冰冷、嚴苛、不近人情的氣息。
正是被蘇毅召喚出來後,一直擔任廷尉,負責修訂《大夏律》的商鞅。
“商君。”
蘇毅淡淡開口。
“臣在。”
商鞅出列,聲音沒有一絲波瀾。
“朕的子民,被人用幾枚劣幣,就奪走了田產家業。”
“朕的帝國,正在被一群錢莊裡的蠹蟲,從內部啃食。”
“依你看,該當如何?”
商鞅抬起頭,目光直視蘇毅,那眼神裡,沒有儒臣的恭敬,隻有法家門徒對君主、對權力的絕對忠誠。
“回陛下。”
“天下之利,不歸於官,則歸於民。歸於民,則國弱;歸於官,則國強。”
他的聲音斬釘截鐵,充滿了酷烈的意味。
“欲強國,必先統一經濟之權!”
“其一,廢天下萬般舊幣,獨尊大夏新錢!以國庫之黃金、‘大夏鋼’之價值為本,鑄‘大夏通寶’。凡私鑄、流通舊幣者,斬!”
“其二,統一度量衡!以工部所製標準之‘司馬斤’、‘司馬尺’為準,行於天下。凡交易中缺斤少兩者,斬!”
“其三,設‘大夏錢莊’!遍行各州郡。百姓、商賈之存錢、借貸,皆由官辦錢莊統管。凡私設錢莊,行印子錢者,斬!”
連續三個“斬”字,從他口中吐出,讓禦書房內的溫度,都仿佛下降了幾分。
張居正聽得心驚肉跳。
這位商君的手段,當真是酷烈到了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