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內,最後一縷卷宗燃燒後留下的青煙,在檀香的馥鬱中消散。
連日來,彌漫在壽春上空那股若有若無的鐵鏽與血腥氣,似乎也隨著這場覆蓋整個南方疆域的雷霆風暴的終結,而漸漸淡去。
蘇毅背對著空無一人的龍案,負手立於窗前。
他的目光,穿過宮城的琉璃瓦,投向那座正在煥發新生的龐大都城。
商鋪重開,車馬如流。
曾經的哀嚎與恐懼,正在被一種全新的、井然有序的繁榮所取代。
帝國的鐵腕,摧毀了一個舊世界,也以更強硬的方式,催生了一個新世界。
三道身影,如同三座沉默的山嶽,靜立於殿中。
廷尉,商鞅。
督查使,賈詡。
“驚鴻”之主,聶政。
他們是這場風暴中,最鋒利的三柄屠刀。
此刻,刀已歸鞘。
“啟稟陛下。”
最先開口的,是聶政。他的聲音依舊沙啞,如同暗夜中的風,不帶一絲人類的情感。
“大彆山‘除魔衛道’盟,已儘數誅絕。”
“鐵劍門、三江盟、驚濤堂等三十七個逆命宗門,自掌門以下,核心弟子三千一百二十一人,皆已伏法。”
“其盤踞之山門、積攢之財富,已由監察司與東廠清點封存。”
沒有過程,隻有結果。
一場足以震動整個江湖的血腥清洗,在他的口中,輕描淡寫得如同拂去了一張蛛網。
蘇毅沒有回頭。
“江湖上,可還有彆的聲音?”
聶政的頭顱,垂得更低。
“陛下疆域之內,再無江湖。”
好一個再無江湖。
商鞅與賈詡的眼皮,幾不可察地跳動了一下。
他們知道,這六個字的背後,是怎樣的血流漂杵,是怎樣的雷霆手段。
聶政的身影,悄然後退,再次融入了殿角的陰影之中,仿佛從未出現過。
緊接著,商鞅上前一步。
他那張冷峻得如同法典條文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呈上的卷宗,卻厚重如山。
“陛下,‘經濟肅正’已畢。”
“‘大夏通寶’已為治下唯一法幣,大夏錢莊已成帝國唯一血脈。”
“查抄逆產,折合黃金九百餘萬兩,白銀七千萬兩,各類田契、商鋪、礦山,不計其數。”
他頓了頓,聲音依舊冰冷,卻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重量。
“國庫,已然溢出。”
“民心,亦趨於安穩。”
“陛下之財,勝過前朝百年之積。陛下之威,已烙印於每一枚流通的銅錢之上。”
這番話,若是從張居正口中說出,必然是激動萬分。
但從商鞅口中說出,卻隻有一種冰冷的、理所當然的陳述。
仿佛這一切,本就該如此。
蘇毅緩緩轉身。
他的目光,平靜地掃過商鞅,掃過賈詡,最終,落在了那副巨大的、被玄黑色徹底覆蓋的疆域沙盤之上。
“很好。”
他淡淡開口,聽不出喜怒。
“朕的屠刀,夠快,也夠利。”
“朕的國庫,也夠滿了。”
他踱步到沙盤前,手指輕輕拂過那片廣袤的新生疆域,從西楚的平原,到南越的丘陵。
“但是……”
他的話鋒,陡然一轉。
“朕派出去的刀,砍了豪商,滅了宗門。可誰來填補他們留下的空白?”
“朕收上來的錢,堆滿了國庫。可誰來將這些錢,變成道路、水渠、學堂?”
“朕立下的法,刻在了石碑上。可誰來將這些法,一字一句地,執行到最偏遠的村莊?”
蘇毅的聲音,在空曠的禦書房內回響。
每一個問題,都如同一記重錘,狠狠敲在商鞅和賈詡的心頭。
他們瞬間明白了。
一場酷烈的外科手術,切除了帝國的毒瘤。
但手術之後,龐大的肌體,卻出現了無數的空白與真空。
舊的秩序被摧毀,但新的秩序,還未曾真正深入到帝國的每一寸毛細血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