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業,吳侯府邸後園。
臘月的寒風在長江上呼嘯,帶著刺骨的濕冷。然而園中的一處臨水暖閣內,卻是溫暖如春。上好的銀霜炭在精銅火盆裡靜靜燃燒,散發出融融暖意,將窗外凜冽的江風隔絕。閣內陳設古樸雅致,幾案上擺放著時令的蜜橘和溫好的黃酒。
孫策周偉)一身勁裝常服,眉宇間英氣勃勃,正與幾位心腹重臣圍坐。坐在他對麵的,是風姿愈發出眾的周瑜,一襲月白儒衫,羽扇綸巾,氣度從容。旁邊是麵容敦厚、眼神卻深邃智慧的魯肅張宏)。下首還有老成持重、此時卻麵帶憂色的張昭趙明),以及幾位江東本地的世家代表和頗有名望的文士。
“伯符,”魯肅張宏)捧起溫熱的酒杯,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袁本初屯兵酸棗,聲勢浩大,檄文遍傳天下,共討董賊。此乃大義名分,我江東……是否該有所表示?”他看向孫策。作為穿越者,張宏自然知道“十八路諸侯討董”的結局和袁紹的為人,但此刻的江東,根基未穩,貿然卷入中原大戰,風險極大。
孫策放下酒杯,年輕俊朗的臉上帶著一絲桀驁與果決:“董卓倒行逆施,人神共憤!討賊大義,我孫氏豈能落於人後?然……”他話鋒一轉,帶著現實主義的冷靜,“江東新定,山越未平,士民之心未附。若傾巢而出,遠征千裡,一則糧草轉運艱難,二則根基空虛,恐為宵小所乘。瑜以為,可遣一偏師,以程普、黃蓋等老將為帥,領兵數千,乘舟船溯江而上,進駐夏口、柴桑一帶,遙應盟軍,以為聲援。既全大義之名,又不損我江東根本。待中原戰事膠著,或有機可乘。”周瑜的提議,展現了他作為頂級戰略家的務實與謹慎。
張昭趙明)撫須點頭:“公瑾周瑜字)此議老成持重。江東元氣,不可輕動。遣兵觀望,進可圖利,退可自保,方為上策。”他代表了江東本土世族保守求穩的利益。
“子布先生和公瑾兄所言甚是。”一位世家代表附和道,“中原烽火連天,生靈塗炭。我江東得長江天塹,正可休養生息,觀時待變。貿然卷入,非智者所為。”
暖閣內一時陷入沉默,隻剩下炭火偶爾發出的輕微“劈啪”聲。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主位的孫策身上,等待他的決斷。孫策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幾案,顯然也在權衡利弊。
就在這時,暖閣的珠簾被一隻小手掀開。一個身著錦緞小襖、頭戴紫金冠、約莫十二三歲的俊秀少年走了進來。正是尚顯稚嫩的孫權孫陽)。他手裡小心翼翼地端著一個托盤,上麵放著幾碟精致的江南點心。
“母親讓我送些點心來給兄長和諸位先生。”孫權的聲音清脆,帶著少年特有的清朗。他步履穩重,目光明亮,雖年少,已隱隱有其兄長孫策的英氣和其父孫堅的沉穩。
“仲謀孫權字)來了,快坐。”孫策見到幼弟,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招手讓他坐在自己身邊。
孫權放下托盤,乖巧地坐下,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暖閣內略顯凝重的氛圍。
孫策笑著揉了揉他的頭,隨口道:“我們在商議是否派兵響應袁本初討伐董卓之事。仲謀年紀雖小,但也讀了不少書,說說看,有何見解?”他本意是緩和氣氛,考校一下幼弟的學問膽識。
暖閣內眾人也都露出善意的微笑,隻當是孫策對幼弟的提點,並未當真。一個十二歲的孩子,能對這等軍國大事有什麼真知灼見?
孫權孫陽)心中卻是一凜。討董?曆史的車輪果然轉動至此了!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屬於孩童的些許怯意,屬於穿越者孫陽的思維開始高速運轉。派兵響應?在孫陽看來,這純粹是給袁紹當炮灰,毫無意義!江東真正的未來在何方?那浩瀚無垠的藍色大洋!他抬頭,目光掃過周瑜、魯肅、張昭,最後看向兄長孫策,小臉上竟浮現出與年齡不符的鄭重。
他站起身,走到暖閣中央掛著的一幅描繪壯闊江景的屏風前。那屏風上,煙波浩渺,驚濤拍岸,氣勢磅礴。
“兄長,諸位先生,”孫權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堅定,“董卓暴虐,天下共討之,其理固然。然以弟愚見,遣兵北上,勞師遠征,入中原虎狼之地,恐非江東之上策。”
此言一出,眾人皆有些意外。張昭眉頭微皺,覺得這少年口氣不小。周瑜和魯肅則眼中閃過一絲興趣,想聽聽這少年能說出什麼道理。
孫權伸出尚顯稚嫩的手指,指向屏風上那浩瀚的江海連接之處:“我江東之根本,不在中原,而在此——長江天塹,更在長江之外,那……浩瀚無垠之滄海!”
“滄海?”眾人都是一怔。
“正是!”孫權的眼神亮得驚人,仿佛有星辰在其中閃爍,“諸位先生請看,”他指向窗外奔流不息的長江,“大江東去,奔流入海。而大海之廣闊,十倍、百倍於江河!大海之上,有風!有信風!”他刻意強調著,“我曾讀古籍殘卷,言及海上之‘信風’,隨四時流轉,方向穩定。譬如春夏之交,東海南風勁吹;秋冬之際,則北風凜冽。若能識風辨流,造堅船巨舟,借信風之力揚帆,則千裡之遙,旬日可達!其迅捷便利,遠勝陸路車馬勞頓,更無雄關險隘之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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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番話,如同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麵。信風?這概念對在座這些習慣了江河水戰的江東君臣來說,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風,陌生的是利用其進行遠海航行的係統性概念。
“仲謀此言,倒是新奇。”周瑜微微頷首,羽扇輕搖,眼中興趣更濃,“然滄海波濤凶險,舟船易覆,非比江河。且茫茫大海,方向難辨,縱有信風,又能往何處去?”
“問得好!”孫權仿佛就等著這個問題,小臉上洋溢著一種興奮的光芒。他快步跑回自己剛才坐的席位,從懷裡珍而重之地掏出一卷略顯粗糙的皮紙,在眾人好奇的目光下小心翼翼地展開在幾案上。
那是一幅極其簡陋的示意圖!紙張粗糙,墨跡也顯稚嫩,顯然出自少年之手。圖的主體是一片不規則的、代表海洋的巨大藍色區域。在靠近大陸的一側,用清晰的筆觸勾勒出了長江口以及揚州、荊州的大致海岸線。而在這片藍色之中,則用稍小的符號標注出了幾個清晰的地名:
正東方向,畫了一個較大的島嶼,標著“夷州”台灣)。
東南方向,隔海相望,畫了一片陸地輪廓,標著“會稽東冶”福州)並延伸出一條線指向“朱崖”海南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