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江浩蕩,煙波東流。秣陵城今南京)雄踞天塹之畔,在初春的薄寒中枕戈待旦。此時的孫權孫陽),尚未有日後吳大帝的煊赫威儀,隻是兄長孫策麾下一位年輕卻已顯崢嶸的將領,坐鎮江東腹地,總督後方事宜。然而,他胸中翻騰的,卻是遠超時代桎梏的海疆藍圖與深植於靈魂的科技夢想。秣陵水寨深處的核心地帶,一處由重兵把守、門窗皆以鐵皮加固、日夜有人巡邏的獨立院落,成了他繪製夢想的絕對禁域。
院中最隱秘的書房內,燈火常明。牆上懸掛著數幅巨大的、墨跡猶新的絹帛輿圖。這些地圖迥異於當世常見的簡略勾勒,它們以驚人的精度描繪著長江口至東南沿海曲折蜿蜒的海岸線與星羅棋布的島嶼輪廓。圖上密密麻麻標注著無數隻有孫陽自己能完全解讀的奇異符號——以旋轉箭鏃標示的洋流方向黑潮分支被重點標注)、以不同深淺波浪線區分的季風周期東北信風、西南季風)、以交叉黑點和魚骨紋警示的暗礁與淺灘區域…更引人注目的是幾處用朱砂重重圈出的焦點:夷州台灣)、朱崖洲海南),甚至更南方的模糊地帶,被標注為“未知疆域”…這些,都是“星火”聯盟共享的情報碎片與他前世記憶中的地理知識相互印證、融合的結晶,是未來海上霸權的基礎。
“公子,”書房外傳來周泰幼平)低沉而壓抑著激動的聲音,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震撼,“人…帶來了。”
“進來。”孫陽深吸一口氣,將洶湧的心潮平複,轉過身時,臉上已恢複了少年主將應有的沉穩與威嚴。
沉重的鐵包木門被緩緩推開。一股混雜著濃重江風水汽與淡淡血腥味的氣息瞬間湧入書房。隨之而來的,是一個高大魁梧如鐵塔般的身影。來人約莫二十七八歲,古銅色的皮膚被江風烈日打磨得如同岩石,劍眉斜飛入鬢,星目開合間精光四射,顧盼自雄,透著一股野性難馴的桀驁與仿佛永不枯竭的勃勃生機。他身著一襲用上好蜀錦裁成的奇異服飾,色彩斑斕如孔雀翎羽,雖因常年的風浪搏殺而略顯陳舊破損,卻依舊難掩其張揚不羈的本色。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腰間懸掛的一串沉重青銅鈴鐺,行走間發出沉悶而獨特的“嗡啷”聲,如同猛虎低吼。背後斜插的兩把短戟,戟刃幽藍,閃爍著不祥的寒光,顯然是淬有劇毒,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危險氣息。
正是名震長江水道、令過往商旅聞風喪膽、官府水軍屢剿無功的錦帆賊魁首——甘寧,甘興霸!
甘寧目光如電,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與警惕,快速掃過書房內擺放的精致古玩、堆疊的竹簡書卷,最後落在那幾幅前所未見的古怪地圖上,眼中閃過一絲驚異。最終,他的視線定格在比他年輕許多的孫權身上。他隨意地抱了抱拳,姿態不卑不亢,甚至帶著一絲居高臨下的玩味:“錦帆甘寧,見過孫公子。不知公子大費周章,布下天羅地網,將甘某從江上‘請’來這龍潭虎穴,所為何事?”他嘴角勾起一抹狂野不羈的笑意,露出一口白牙,語氣帶著挑釁,“若是想學那官府招安的把戲,讓甘某入軍,穿那身狗皮,聽人號令,束手束腳…哈哈哈!”他笑聲洪亮,震得房梁微塵簌簌落下,“…恐怕要讓公子失望了。大江之下,萬船之上,唯聽我錦帆號令!我甘興霸,隻認這滔滔江水為家,隻認這手中雙戟為憑!”
周泰虎目圓睜,怒火升騰,手已按在了腰間環首刀的刀柄上,書房內空氣瞬間繃緊如弓弦。孫陽卻朗聲笑了,笑容乾淨爽朗,毫無權貴子弟慣有的倨傲,反而帶著一種同道中人的激賞:“興霸兄快人快語,痛快!權今日請你來,非為招安,而是…拜將封侯,許你一片更大的疆場!”
“拜將封侯?更大的疆場?”甘寧臉上的戲謔稍斂,眉頭微挑,眼中精光流轉,顯然被勾起了巨大的興趣。
“不錯!”孫陽不再繞彎,他大步走到那幅描繪著浩瀚東海的巨幅海圖前,手指猛地戳向那片象征無儘未知與可能的蔚藍領域,“隻是此將,不統陸上步卒,不掌內河水寨!我要你統領的…是這萬裡波濤!是足以讓錦帆之名響徹寰宇四海的——東海艦隊!讓你成為這片無垠疆域的真正王侯!”
“東海艦隊?!海上王侯?!”甘寧的瞳孔驟然收縮,呼吸瞬間變得粗重起來。這兩個詞對他而言陌生無比,卻像投入乾柴的火種,瞬間點燃了他骨子裡深藏的征服欲與冒險基因!長江雖大,但終有儘頭。而大海…無邊無際!
孫陽不再多言。他俯身從最機密的暗格中,取出一卷用金線封緘、以油布精心包裹的厚重絹帛,直接遞到甘寧麵前,目光灼灼:“此物,可為你縱橫四海的憑依!”
甘寧帶著疑惑與強烈的好奇,接過絹帛,解開絲絛,緩緩展開。隻看了片刻,他粗重的呼吸猛地一窒,雙眼瞪得滾圓,仿佛見到了世上最不可思議的珍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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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絕非兵書戰策,而是一份詳儘到匪夷所思、理念遠超他所有認知的海洋天書!開篇便是占滿整幅絹帛的《季風星圖》,以北鬥七星為定位核心,極其精確地標注了自江東沿海直至夷州、朱崖航線上,不同時節盛行的季風風向東北信風、西南季風)、強度變化以不同數量的風羽符號清晰標示),甚至詳細闡述了如何利用星象在無風或迷航時辨彆方位、計算航程的秘法!其後是《潮汐譜》,不僅精確記錄了長江口、錢塘灣等關鍵節點每日十二時辰的漲落時辰與潮差高低以清晰的刻度和水線圖表示),更附有基於月相盈虧推算未來潮汐的簡易口訣!接著是《海流譜》,以粗細不同的藍色箭鏃生動描繪了東海暖流黑潮分支)的主路徑、流速及其對航速的巨大增益效應注明“順流如添翼”),甚至指出了幾處可以利用的渦流與回流區標注為“借力回旋”)!最後,壓軸的是一幅《巨舶天工圖》!雖然隻是線條勾勒的輪廓,但那前所未見、不同於當世任何樓船的尖底流線型船體設計標注“破浪如矢”)、多層硬帆結構標注“張帆如翼”)、以及側舷預留的幾個特殊基座赫然標注“霹靂火弩”、“破甲神椎”)…讓甘寧這位在水上刀頭舔血半生的老手,心臟如同被重錘猛擊,劇烈地跳動起來!
這些知識,如同為他打開了一扇通往神之領域的大門!他浸淫長江水道多年,深知風向、潮汐、暗流對行船意味著生死一線,但也僅憑口口相傳的經驗和血淋淋的教訓去摸索。手中這份秘錄,卻如同神啟,將天地間運行的無上法則清晰揭示,將駕馭風濤的奧妙條分縷析!這價值…何止萬金?!足以顛覆整個時代的水戰格局!
“這…這…”甘寧猛地抬頭,眼中那野性的光芒已被極度的震撼與貪婪徹底取代,他死死攥住絹帛,指節發白,仿佛抓住了命運的咽喉,“此等天書…出自何人之手?公子從何處得來?!”
“天授奇書,偶得之。”孫陽神秘一笑,避而不答,目光緊緊鎖住甘寧,“興霸兄覺得,以此圖錄為基,輔以你錦帆麾下百戰餘生的水上健兒,可否縱橫東海,令萬國舟船俯首?讓錦帆之名,照耀千秋?!”
“何止縱橫!”甘寧胸膛劇烈起伏,一股前所未有的、近乎燃燒的豪情與征服欲在血管裡奔騰咆哮,“有此天書在手,東海諸島,不過囊中之物!便是…便是那傳說中的蓬萊仙山,甘某也敢去闖上一闖!掀它個天翻地覆!”他看向孫陽的眼神徹底變了,那不再是審視一個權貴子弟,而是如同仰望一座指引他走向無儘可能的神隻燈塔!
“好!”孫陽猛地擊掌,眼中爆發出熾熱的光芒,“興霸兄有此壯誌,權必傾力相助!秣陵府庫中囤積的精鐵、上等桐油、百年以上的堅硬鬆木,任你支取!我要你在三個月內,按此圖錄核心精要,不惜工本,改造你的旗艦!同時,精挑細選五百名精通水性、悍不畏死、對你死心塌地的兒郎,日夜操練此圖錄所載之秘術!目標隻有一個——”他聲音陡然轉厲,手指重重地點在輿圖上一個巨大的、標注著猙獰牛角骷髏標記代表董卓勢力)的港口位置:廣陵郡,淮河口!
“——劫掠所有懸掛董字旗、自淮河入海,南下轉運錢糧軍械的官船!所得財貨,三成即時犒賞弟兄,鼓舞士氣!三成充作艦隊後續建造與維修資費!餘下四成…”孫陽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不容置疑的指令,“秘密運抵此地!”他指向海圖上一個遠離任何航線、毫不起眼、僅以一個小小火焰符號標注的島嶼——星火聯盟在東海深處建立的絕密儲運點!
“劫董卓的官船?!還是在他眼皮底下的淮河口?!”甘寧眼中非但沒有恐懼,反而凶光爆射,興奮得舔了舔嘴唇,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鯊魚,“哈哈哈!痛快!早就看那西涼匹夫和他麾下的狗腿子不順眼了!仗著兵強馬壯,橫行無忌!公子放心!甘寧必讓那董賊的糧船,有來無回!片板不得入海!”
接下來的三個月,秣陵城外的秘密船塢日夜火光通明,錘鑿之聲不絕於耳。在孫陽近乎無限量的資源供應下,在甘寧近乎嚴苛到瘋狂的親自督造下,一艘脫胎換骨的錦帆旗艦悄然成型。船身通體塗成利於夜航的深黑色,三麵巨大的、以特殊工藝處理過的硬帆取代了舊帆。船體結構被大幅強化,龍骨粗壯如巨蟒。船樓被改造得更加低矮堅固,側舷預留的基座上,安裝了幾架造型猙獰、散發著危險氣息的改良扭力弩炮蠍弩),配備了特製的火油罐和重型破甲錐。整艘船如同蟄伏的黑色海獸,散發著擇人而噬的凶悍氣息。同時,五百名最精銳、最凶悍、對甘寧死心塌地的錦帆老卒,在遠離人煙的荒島之上,日夜演練著《季風星圖》的辨識、《潮汐譜》的利用、海流借力的技巧以及全新的海戰接舷戰術。一種全新的、充滿力量感的海戰體係正在快速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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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後,東海之上,月黑風高,浪湧如山。
一支規模不大卻透著一股死寂般精悍的船隊,如同撕裂夜幕的幽靈,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風高浪急的淮河口外。領航的旗艦,正是那艘改造完成的黑色海獸。三麵巨帆吃滿了強勁的東北季風,船身與海浪完美的流線設計使其速度遠超當世任何船隻!船樓上,甘寧赤裸著肌肉虯結、布滿猙獰傷疤的上身,腰間銅鈴在狂風中發出沉悶而急促、如同戰鼓般的節奏。他左手穩穩持著一個改造過的單筒銅管“星晷”結合星象與牽星術原理的簡易測距儀),右手緊握那份已被翻得卷邊的《季風星圖》,鷹隼般的目光穿透黑暗與風浪,死死鎖定了前方那支在驚濤駭浪中艱難前行、如同待宰羔羊般的龐大船隊!十幾艘吃水極深的漕船,船上懸掛的,正是象征著死亡與掠奪的董字旗!船上滿載的,正是孫陽急需的、董卓搜刮來的巨額財富與軍械!
“目標確認!董賊運寶船隊!順風滿帆!呈雁翎陣,切入其右翼!蠍弩準備!”甘寧的聲音在風浪咆哮中如同驚雷炸響,清晰地傳到旗艦每一個角落!
黑色的旗艦如同離弦之箭,在經驗老到的舵手操控下,完美地利用風力和洋流的雙重推動,劃出一道詭異的、違背常理的弧線,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和精準度,切入官船隊防禦薄弱的側翼!不等那些被風浪顛簸得暈頭轉向、驚慌失措的官船水手反應過來,旗艦側舷的擋板轟然落下,露出幾架早已蓄勢待發的猙獰蠍弩!
“放!”
甘寧一聲令下!
嗡——!崩!崩!崩!
令人牙酸的機括震鳴聲中,燃燒的火箭撕裂黑暗,帶著淒厲的尖嘯,狠狠紮進最外圍幾艘官船的巨大風帆!特製的火油瞬間爆燃!乾燥的帆布如同浸油的棉絮,頃刻間燃起衝天大火,映紅了半邊天空!幾乎是同時,沉重的破甲錐如同來自地獄的投矛,帶著沉悶的破空聲,狠狠貫入旁側的船舷!堅固的船板如同紙糊般碎裂,木屑橫飛,海水開始瘋狂湧入!淒厲的慘叫聲與絕望的呼救聲瞬間劃破恐怖的夜空!
“敵襲!是海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