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息怒!”沮授急忙上前一步,擋在甄宓身前,語氣沉重而疲憊,“主公傷勢太重,能保住性命已是僥天之幸!蘇醒尚需時日!甄醫官耗儘心力,此刻虛弱不堪,豈能再受牢獄之災?至於主公囈語,傷重高熱之下,神誌不清,胡言亂語豈能當真?當務之急是全力護持主公靜養,穩定鄴城大局!”他深知此刻若再起內訌,後果不堪設想。
“胡言亂語?哈哈哈!”劉夫人發出淒厲刺耳的尖笑,眼中怨毒幾乎要化為實質的火焰,“分明是這妖婦禍亂袁氏門庭!你們都被她蠱惑了!好!你們護著她!本夫人倒要看看,這鄴城上下,是聽大將軍府夫人的,還是聽這來曆不明的狐狸精的!”她怨毒地剜了昏迷的袁紹一眼,又死死瞪了甄宓一眼,猛地一甩衣袖,“我們走!”帶著一群同樣驚惶又帶著幾分幸災樂禍神色的仆婦,氣勢洶洶地衝出了內室。
內室暫時恢複了死寂,隻剩下袁紹微弱艱難的呼吸聲,以及眾人粗重的喘息。壓抑的氣氛並未散去,反而更加凝重,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
甄宓強撐著最後一絲清明,用儘力氣對素問和青囊啞聲吩咐:“清…清理創口…小心…避開…藍點…用烈酒反複…衝洗…敷…青黴散…包紮…嚴密…觀察…體溫…脈搏…若有高熱…抽搐…立刻…喚我…”話未說完,又是一陣劇烈的眩暈襲來,她眼前發黑,幾乎站立不住。素問和青囊含淚應下,小心翼翼地開始處理袁紹傷口周圍的汙穢。
顏良文醜對視一眼,文醜沉聲道:“俺守在這裡!寸步不離!顏大哥,你護送甄醫官下去歇息!誰敢動她,先問過俺文醜的刀!”語氣斬釘截鐵,不容置疑。顏良點點頭,親自攙扶起虛脫無力的甄宓,如同護衛著最珍貴的易碎品,小心翼翼地向外走去。
當甄宓在青囊的服侍下,幾乎是被半強迫地灌下參湯,在偏廂臨時搭起的軟榻上昏昏沉沉陷入半夢半醒的淺眠時,鄴城的晨曦,正以一種詭異的方式降臨。
慘白的薄霧如同冤魂的紗帳,彌漫在古老的街巷之間。本該是市井喧囂漸起的時辰,今日卻透著一股死寂的壓抑。忽然,一陣孩童清脆又透著莫名詭異腔調的歌聲,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滑入濕冷的空氣,開始在空曠的街巷間飄蕩、回響:
“甄姬女,妙手巧,閻王殿前把魂招…”
“割開肚,換人血,藍光閃閃鬼在笑…”
“四世公,折了腰,冤魂纏身命難熬…”
“鄴城破,刀兵嘯,白骨成山鴉哭嚎…”
那歌聲最初隻是零星幾點,如同鬼火在霧中閃爍。可不過盞茶功夫,竟彙聚成股,如同瘟疫般在霧氣籠罩的坊市間迅速蔓延!越來越多的孩童,有的衣衫襤褸,有的穿著整潔,如同被無形的線牽引的木偶,臉上帶著與其年齡不符的麻木或詭異的興奮,拍著手,蹦跳著,口齒清晰地複誦著那充滿死亡暗示和惡毒詛咒的歌謠!歌詞直指甄宓用邪術救治袁紹“割開肚,換人血”)、袁紹命不久矣“冤魂纏身命難熬”)、鄴城即將大禍臨頭“鄴城破,刀兵嘯,白骨成山鴉哭嚎”),尤其是那句“藍光閃閃鬼在笑”,更是精準地點出了那詭異的暗藍光芒,將恐懼與妖邪直接聯係起來!
“誰在唱?!閉嘴!都給我閉嘴!”巡街的兵卒驚恐地揮舞著長矛驅趕,孩童們一哄而散,如同受驚的麻雀鑽入狹窄的巷弄,片刻之後,那陰魂不散的童謠又在另一條街巷幽幽響起。恐慌如同瘟疫般在薄霧中迅速擴散。緊閉的門窗後,驚疑不定的目光死死盯著霧氣深處。街邊零星的行人腳步匆匆,臉色煞白,互相交換著恐懼的眼神,竊竊私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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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了嗎?大將軍被妖女施法,傷口冒著藍光,說了瘋話…”
“是啊,那童謠…‘換人血’‘鬼在笑’…太瘮人了!”
“大將軍要是真…那鄴城…天啊…”
這惡毒精準的童謠,如同淬了劇毒的匕首,狠狠地紮進鄴城剛剛因袁紹遇刺而繃緊的脆弱神經。恐慌的瘟疫,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每一個角落滋生、蔓延。
大將軍府,正廳。
沮授、審配、逢紀、郭圖、許攸等核心謀士,連同留守鄴城主持大局的長史耿苞耿祉族兄,巨鹿耿氏在鄴城的代表),如同熱鍋上的螞蟻,焦灼地等待內室的消息和來自各方的情報。氣氛壓抑得如同暴風雨前低垂的鉛雲。
沉重的腳步聲踏碎死寂。顏良魁梧的身軀出現在門口,麵色凝重如鐵,聲音低沉而疲憊:“主公暫時無性命之憂,但仍在昏迷,甄醫官力竭昏睡。”這個消息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一片複雜的喘息。耿苞眼中飛快地掠過一絲失望,隨即被更深的憂慮掩蓋。
沮授剛想說話,廳外忽然傳來一陣由遠及近、撕心裂肺的驛馬嘶鳴和滾雷般的馬蹄聲!那聲音帶著十萬火急的瘋狂,直衝大將軍府邸!
“報——!!!八百裡加急——!!!”
一個渾身泥濘、鎧甲破損、臉上帶著數道血痕的傳令兵,如同從血池地獄裡爬出的惡鬼,連滾帶爬地撞開侍衛的阻攔,一頭撲進正廳!他手中死死攥著一卷被鮮血和汗水浸透的軍報,嘶啞的吼聲帶著破音的絕望,如同喪鐘般敲響在每一個人心頭:
“黎陽急報!曹操!曹操親率五萬大軍!先鋒已至白馬津!距鄴城——不足三日路程——!!!”
轟——!
如同驚雷在眾人頭頂炸裂!沮授隻覺得一股寒氣自腳底板直衝天靈蓋,眼前一黑,身體晃了晃,被身後的審配一把扶住。那份染血的軍報,如同燒紅的烙鐵,被那傳令兵顫抖著、死死地“砸”在了沮授麵前的紫檀木案幾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沮授顫抖著手,幾乎是用儘全身力氣才抓起那份沉甸甸的、散發著硝煙與血腥氣息的軍報。上麵的字跡被汗水血水暈染得有些模糊,但那淩厲的筆鋒和觸目驚心的內容卻清晰無比:
“…兗州牧曹操,假‘清君側、迎天子’之名,儘起兗州精銳步騎五萬,詐稱十萬!先鋒曹洪、於禁部,已於昨日午時擊潰我黎陽外圍遊哨,強占白馬津渡口,正全力搭建浮橋!其主力旌旗已清晰可見於南岸!其行軍速度極快,輜重輕簡,意圖直撲鄴城!觀其前鋒之銳,絕非虛張聲勢!末將拚死突圍報訊!黎陽守將王摩泣血頓首!望大將軍速做決斷!遲恐不及——!”
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沮授的心上。曹操!他果然來了!而且來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猛!五萬精銳!直指鄴城!黎陽一失,鄴城門戶洞開,再無險可守!
“不止曹操!”另一名負責彙總各州信鴿的斥候官連滾爬爬地衝進大廳,聲音因為極度恐懼而拔高變調,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雞:“並…並州急報!張揚所部河內軍突然封鎖孟津、小平津等黃河渡口!截斷我軍與黑山張燕部聯係!疑與曹操早有勾結!”
“青州急報!平原方向發現幽州公孫瓚‘白馬義從’旗號!其前鋒一人雙馬,晝夜兼程,已入渤海郡境!”
“徐州急報!劉備軍前鋒關羽部,率三千精銳,已過泰山郡,正沿汶水疾行北上!其後續大隊人馬緊隨其後!”
“涼…涼州急報!馬騰部西涼鐵騎前鋒已出隴關,過弘農,一路…一路劫掠如蝗,向河內方向急進!”
一條條如同毒蛇般的情報,接二連三地被拋入正廳!每一句都代表著一條致命的猩紅箭頭!沮授隻覺得天旋地轉,他猛地推開攙扶他的審配,踉蹌著撲到大廳中央那張巨大的河北四州山河輿圖前!
那幅精心繪製、標注著山川河流城池關隘的畫卷,此刻在沮授眼中,卻化作了吞噬一切的猩紅煉獄!地圖之上,五支用最刺目的朱砂描繪出的、猙獰無比的巨大箭頭,正以無可阻擋的蠻橫姿態,從五個方向撕裂山河,帶著毀滅一切的兵鋒與滔天的殺意,精準無比地刺向地圖的中央——鄴城!
第一支,自西南兗州方向,標注著巨大的“曹”字旌旗,箭頭粗壯如毒蟒,前端已狠狠釘在“黎陽”之上,鋒芒直指“鄴城”!
第二支,自東北幽州方向,“公孫”白狼旗獵獵,箭頭如同雪亮的彎刀,前端已刺入“渤海郡”,斜插向冀州腹地!
第三支,自東南徐州方向,“劉”字大旗飛揚,箭頭如青龍偃月,前端已越過“泰山郡”,沿著汶水直指西北!
第四支,自西北涼州方向,“馬”字鐵騎奔騰,箭頭粗獷野蠻,前端已踏破“弘農”,向著河內、懷縣方向碾壓而來!
第五支,雖稍顯細弱,卻同樣致命!自並州河內方向,“張揚”的旗幟若隱若現,箭頭死死卡在幾處關鍵渡口,如同毒蛇扼守咽喉,切斷袁氏與盟友黑山軍的聯係!
五路諸侯!五把淬毒的利刃!目標隻有一個——鄴城!
“五…五路…”郭圖麵無人色,身體篩糠般顫抖,嘴唇哆嗦著,幾乎說不出完整的話。
“鄴城!鄴城危矣!”逢紀失聲驚呼,聲音帶著哭腔。
“奸賊!奸賊!”審配須發戟張,目眥欲裂,一拳狠狠砸在案幾上,震得茶盞跳起老高!
耿苞臉色慘白如紙,眼神閃爍不定,手指死死摳著掌心,身體卻不由自主地向門口方向悄悄挪動。
沮授的手死死按在輿圖上鄴城的位置,冰冷的汗水瞬間浸透了他的後背。他看著那五支如同嗜血毒蟲般釘向心臟的猩紅箭頭,耳邊仿佛聽到了金戈鐵馬踏碎山河的轟鳴,聞到了血腥與烈火焚燒城池的焦臭!童謠的惡毒詛咒猶在耳邊回蕩,袁紹昏迷不醒生死未卜,內憂外患如同滔天巨浪,要將這河北的中心徹底拍碎!
他猛地抬頭,布滿血絲的眼中燃燒著困獸般的決絕與最後一絲希冀,目光穿透廳堂,望向內室袁紹所在的方向,又望向甄宓昏睡的偏廂,用儘全身力氣嘶吼出聲,聲音破碎而淒厲,如同瀕死的孤狼向月長嗥:
“速請甄醫官——!!!主公——必須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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