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兒…郭阿多那邊…動靜太大了…”一個漢子壓低聲音,幾乎是從喉嚨裡擠出來,“飛熊軍…是呂布親自帶人衝進去了!這動靜…怕是…怕是頂不住啊!”
刀疤臉漢子眼神沒有絲毫波動,隻有握著鑰匙的指關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頂不住最好!讓狗咬狗,咬得越凶越好!郭汜死得越快,這功勞就越是穩穩落在咱們將軍手裡!”他舔了舔有些乾裂的嘴唇,眼中閃爍著一種賭徒般的狂熱,“將軍算準了!呂布這把刀夠快!夠狠!隻要咱們守好這裡,等呂布殺透郭汜的營盤,拿了那‘東西’再交給將軍…將軍在太師麵前就是大功一件!到時候,西涼軍裡,誰還敢跟將軍爭鋒?!”
他口中的“東西”,顯然就是這庫房深處被牛輔私藏、又被李傕奪下的東西,那足以讓李傕在董卓麵前徹底壓垮郭汜的“罪證”!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微弱、仿佛被風送來的、有特定節奏的幾聲夜梟鳴叫,從高牆外某個極其刁鑽的角度隱隱約約傳來。聲音持續了三次,短促,清晰。
刀疤臉漢子陰鷙的眼神猛地一亮!如同潛伏的毒蛇捕捉到了獵物的氣息!
“來了!”他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眼中賭徒般的狂熱瞬間被一種更冰冷的、執行命令的決絕取代。他不再看同伴,整個人如同緊繃的弓弦,微微弓起身體,所有注意力死死鎖定了那扇厚重的鐵門,握著那柄奇異鑰匙的手微微抬起,對準了鎖孔。
那幾聲夜梟鳴叫,是約定好的信號——代表目標已確認進入位置,即將接手!
高牆之外,與庫房僅一牆之隔的陰暗巷道。
這裡堆滿了轉運司傾倒的廢棄雜物和破損的板車,散發著黴味和塵土的氣息。巷道的陰影濃得化不開,幾乎伸手不見五指。與庫房院內那緊繃的等待不同,這裡彌漫著一股令人窒息的焦躁和恐懼。
王昌,郭汜麾下的左軍司馬,此刻正蜷縮在一個半塌的、散發著腐爛稻草氣息的破板車後麵。他身上的甲胄早已脫下,隻穿著一件臟汙的深色短褐,臉上不知是刻意塗抹還是恐懼流下的冷汗混著塵土,將他一張原本還算方正的臉龐弄得汙穢不堪,隻有那雙眼睛在黑暗中瘋狂地轉動著,如同瀕死的困獸,充滿了血絲和一種不顧一切的瘋狂。
他整個人都在不受控製地輕微顫抖。不是因為寒冷,而是因為內心翻江倒海的恐懼和恨意!就在半個時辰前,他收到了那個足以讓他全家死無葬身之地的消息:他那不成器的獨子,打斷的哪裡是什麼普通太學生?竟然是光祿大夫王允的遠房侄子!而且人已經落在了京兆尹手中!這根本不是賠錢能了的事情!這是要抄家滅門的禍事!與此同時,“金蛇窟”劉疤臉那張如同毒蛇般陰冷的臉仿佛又浮現在眼前,還有那筆利滾利、足以讓他賣身為奴幾輩子也還不清的賭債!兩個催命的鬼爪,狠狠扼住了他的喉嚨!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就在他絕望得幾乎要發瘋的時候,一個如同鬼魅般的聲音在他藏身的屋角陰影裡響起。那聲音冰冷,不帶任何感情,卻如同魔鬼的誘惑,直抵他靈魂深處:
“庫房西側牆根,第三塊青石。油布包著。刻著‘蠡’字半截玉佩的鑰匙,就在裡麵。東西拿到,交給牆內等的人。你的兒子,天亮前會‘意外’出現在京兆尹府衙門口。劉疤臉的債,一筆勾銷。”
沒有選擇!根本沒有選擇!要麼全家死絕,身敗名裂!要麼…就按這魔鬼說的做!去拿那該死的鑰匙!去開那扇該死的門!交出那該死的“東西”!
恨意像毒藤一樣纏繞著他的心臟。他恨那個打斷人腿的孽子惹下滔天大禍!恨劉疤臉敲骨吸髓!更恨這將他逼入絕境、不知來自何方的神秘力量!但他更恨李傕!一定是李傕!隻有李傕才會用如此陰毒的手段來對付郭將軍,也隻有李傕才有這個能力在長安城同時操縱青蛇窟和京兆尹!是李傕這狗賊,為了除掉郭將軍,將自己這樣的螻蟻也徹底碾碎!巨大的恐懼和這股被利用、被碾碎的恨意交織,反而在王昌心底催生出一股扭曲的、近乎毀滅的勇氣——他要拿到那鑰匙,把這該死的“東西”交給裡麵的人,然後…他要親眼看著李傕和郭汜一起完蛋!最好連那個高高在上的呂布也一起炸上天!
“來了!來了!”夜梟的鳴叫隱隱傳來,那是牆內同伴確認的信號!王昌如同被電擊般猛地一顫,眼中的瘋狂瞬間壓倒了恐懼!他猛地從板車後竄出,像一隻被逼急了的耗子,手腳並用地撲向那麵冰冷的高牆牆根!手指瘋狂地在潮濕冰冷的石壁上摸索著,尋找著那該死的第三塊青石!
找到了!一塊略微鬆動的石板!他手指摳進縫隙,用儘全身力氣猛地一掀!
哐啷!
石板被掀開!下麵果然壓著一個不起眼的、被油布緊緊包裹的長條狀物體!王昌的心臟幾乎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他一把抓起油布包,用牙齒和顫抖的手撕扯開油膩的油布!裡麵,赫然躺著半塊色澤溫潤、邊緣斷裂處打磨光滑、刻著一個清晰“蠡”字的玉佩!
就是它!那魔鬼口中的鑰匙!
王昌死死攥住這半塊玉佩,冰冷的玉佩幾乎要被他手心的汗水和滾燙的體溫融化。他猛地抬頭,望向麵前這堵高聳、冰冷、隔絕著生死的牆壁。牆的那一邊,是李傕的爪牙,正等著他親手奉上這開啟地獄之門的“鑰匙”!
“李傕…狗賊…你不得好死!”王昌喉嚨裡發出一聲如同受傷野獸般的低吼,帶著無儘的怨毒。他不再猶豫,猛地將手中那半塊玉佩,朝著牆頭方向,用儘全身力氣狠狠扔了過去!玉佩在空中劃過一道微弱的弧線,準確地越過了牆頭!
幾乎在玉佩脫手的瞬間!王昌如同被抽乾了所有力氣,猛地轉身,連滾爬爬地撲向巷道的更深處,隻想遠遠逃離這即將化作火海的地獄!
牆內。
那刀疤臉漢子一直豎著耳朵,屏息凝神。當那輕微的“哐啷”石板聲響隔著牆壁隱約傳來時,他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緊接著,一道極其細微的破空聲!
啪嗒。
一個溫潤微涼的物體,帶著一縷微弱的風聲,輕巧地落在他麵前幾步遠的地麵上。昏黃的燈光下,那半塊刻著“蠡”字的玉佩,如同黑暗中陡然睜開的一隻眼睛,靜靜地躺在冰冷的泥地上。
成了!
刀疤臉漢子的心臟在胸腔裡狂跳,眼中閃過狂喜和一絲如釋重負!他一步跨出,如同撲向獵物的餓狼,一把將那半塊玉佩抄在手中!溫潤的觸感傳入掌心,那清晰的“蠡”字在燈光下泛著冷硬的光。
“開門!”他低吼一聲,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顫,同時將手中那把奇異的、沒有鎖柄的精鐵鑰匙猛地插向鐵門中央那黑沉沉的鎖孔!
鑰匙插入鎖孔的瞬間,鎖芯內部發出一連串極其複雜精密的機括咬合聲!哢噠…哢噠…嗒!
一聲清脆的、如同解脫束縛般的機括輕響!
那扇厚重、冰冷、仿佛隔絕著另一個世界的巨大鐵門,發出沉重的、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緩緩向內開啟了一條足以容人側身通過的縫隙!
一股遠比門外濃烈十倍、如同實質般撲麵而來的、混雜著硝石硫磺和油脂的刺鼻氣味,如同沉睡凶獸的吐息,猛地從那縫隙中洶湧而出!庫房內部沒有燈火,隻有一片純粹的、令人心悸的黑暗!黑暗中,隱約可見堆疊如山的巨大方形木箱輪廓,如同潛藏在深淵中的無數棺槨,散發著無聲的、足以毀滅一切的危險氣息!
刀疤臉漢子臉上刀疤扭曲著,眼中那賭徒的狂熱徹底燃燒起來!他迫不及待地就要側身鑽入那片孕育著巨大毀滅力量的黑暗之中!
城西,那座隔絕了所有喧囂與血腥的僻靜小院。
銅獸香爐口繚繞的青煙未曾斷絕,鬆柏的清冷氣息固執地盤踞在空氣裡,試圖抵禦著從門窗縫隙不斷滲入的鐵鏽與焦糊味。光線依舊幽暗,燭火在紗罩後靜靜地跳動,映照著那張鋪在棋盤上的長安城圖卷。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蔡琰蘇清)端坐如初,指尖卻不再撚動棋子。那枚材質奇異、內蘊墨雲的棋子,已穩穩落在郭汜大營核心,如同在熾熱的炭盆中投入了一顆冰珠,無聲,卻預示著風暴的軌跡。
圖卷之上,代表著郭汜大營的區域內,一枚枚慘白色的棋子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灰暗、碎裂,如同被無形的重錘砸碎的骨骸。而象征著呂布飛熊軍的漆黑棋子,如同洶湧的墨潮,正瘋狂地吞噬、覆蓋著那片區域,黑色的鋒矢直刺核心!更遠處,代表李傕力量的暗紅棋子,如同穩坐釣魚台的漁翁,盤踞在轉運司衙署的堡壘之中,似乎在安靜地等待著墨潮席卷後的殘局。
棋盤邊緣,一枚不起眼的、邊緣模糊、如同水滴般透明的棋子,悄然移動到了轉運司衙署庫房的位置,與那代表火藥庫的、被朱砂紅圈標記的區域,無聲重合。
貂蟬柳煙)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水墨,無聲地出現在蔡琰身後。她微微垂首,聲音輕得如同耳畔飄落的塵埃:
“青蚨已還巢。鑰匙,到了‘蠡公’手上。”
蔡琰的目光並未從棋盤上挪開,她的視線長久地停留在那枚透明的“水滴”棋子與朱砂紅圈重合的微妙位置。細長的指尖,卻沿著圖卷上一條幾乎看不見的、由虛線標注的路線輕輕劃過。那條路線的起始點,正是轉運司衙署的庫房深處,而它的終點,蜿蜒曲折,竟然指向長安北麵,渭水之畔,那個被重重險要山塬和堅固堡壘拱衛的龐大莊園——郿塢!
“董仲穎,”蔡琰終於開口,聲音如同冰封的湖水,每一個字都凝結著洞悉一切的寒意與一絲難以察覺的、如同捕獸夾閉合前的期待,“他太老了。老得隻能把自己藏在黃金打造、精兵護衛的龜殼裡,靠噬咬舊日的恐懼和猜忌活著。他以為郿塢是他的不朽堡壘…”
她抬起眼,目光穿透了緊閉的窗欞,仿佛望向了城南那片正被血色與鐵蹄淹沒的混亂,更仿佛看到了更遠之處,郿塢那燈火輝煌卻死氣沉沉的輪廓。
“…卻不知世間最鋒利的矛,往往從堡壘最深處的裂縫中生發。貪婪、恐懼、背叛…這些他賴以維係的毒藥,最終也會成為刺穿他心臟的匕首。”她的指尖輕輕點在那枚代表庫房的朱砂紅圈上,指甲邊緣泛著冷玉般的光澤。
庫房之內,那扇剛剛開啟了一道縫隙、釋放出濃鬱危險氣息的鐵門後。
刀疤臉漢子臉上帶著狂熱與激動,一隻腳已經急切地踏入了那片純粹的、蘊含著毀滅性力量的黑暗。他攥著那半塊玉佩的手心滿是汗漬,另一隻手中的風燈,正被他高高舉起,昏黃跳躍的光暈努力向庫房深處探去,試圖照亮那些如同巨獸蹲伏的方形木箱堆疊的輪廓。
就在他半個身體探入縫隙,風燈的光暈堪堪照到最近的一堆木箱邊緣,甚至隱約映出了箱體上模糊的、代表著“火”的朱砂印記時!
異變陡生!
庫房那高聳的、為了通風而特意加高的屋頂!那巨大的、覆蓋著厚重乾草和瓦片的屋頂!一支尾部綁縛著浸油麻布、正熊熊燃燒的火箭,如同從九幽地獄射出的複仇之眼,拖著刺目的橘紅色尾焰,帶著令人頭皮發麻的尖嘯,精準無比地、狠狠地紮進了堆積得最厚、最乾燥的那片茅草頂棚之中!
嗤——!
燃燒的箭簇瞬間引燃了乾燥蓬鬆的草莖!火苗如同貪婪的毒蛇,驟然躥起,旋即以燎原之勢,瘋狂地沿著頂棚蔓延開來!嗶嗶啵啵的燃燒爆裂聲頃刻間取代了庫房內死寂的危險!橘紅色的火光,瞬間將庫房內部木箱堆疊的輪廓、以及刀疤臉漢子那張因驚駭而瞬間扭曲的臉龐,映照得一片通紅!
而在庫房院落外牆之外,那條堆滿廢棄雜物的陰暗巷道深處,一個蜷縮在斷壁殘垣陰影裡、衣不蔽體、渾身散發著惡臭的老流民,正茫然地抬起渾濁的眼睛,看著那支從遠處某個屋頂角落射向庫房屋頂的火箭軌跡,他那張布滿汙垢和皺紋、早已被苦難磨滅了所有希望的臉上,麻木得沒有一絲表情,仿佛看到的隻是一顆無關緊要的流星。
轟隆!!!
一聲沉悶得仿佛大地心臟被錘擊的巨響,猛然從城南庫房的方向傳來!那聲音並非驚天動地的爆炸,卻帶著一種穿透性的、令人骨髓發冷的震動波!仿佛一個沉睡了千萬年的巨獸,在地殼深處翻了個身!整個長安城南的地麵,都在這沉悶的巨響和隨之而來的、如同漣漪般擴散的地底震顫中,猛烈地晃動了一下!
郭汜大營中,呂布正揮戟將一名試圖偷襲的郭汜親兵連人帶盾劈成兩半!戟刃帶起的血瀑尚未落地,這突如其來的地底轟鳴和劇烈震顫猛地傳來!赤兔馬發出一聲不安的嘶鳴,前蹄驟然揚起!饒是以呂布的絕世騎術,身形也在馬背上劇烈一晃!他瞳孔猛地一縮,赤紅的瞳仁瞬間轉向震動傳來的南方!那聲音的方向…是轉運司!是那庫房?!
中軍帳前,正被親衛死命拖拽著後退、眼神絕望的郭汜,同樣被這地底傳來的恐怖震動和轟鳴駭得魂飛魄散!他踉蹌了一下,幾乎摔倒,猛地抬頭望向南方,臉上先是極致的茫然,隨即,一種混合著狂喜、怨毒和毀滅快意的扭曲表情瞬間爬滿了他的臉!他猛地掙開親衛的攙扶,指向南方,發出聲嘶力竭、如同厲鬼般刺耳猙獰的狂笑:
“報應!報應啊李傕狗賊!你搶!你再搶啊!搶老子的東西!老天開眼!報應來了!炸得好!炸死你們這些狗娘養的!一起死!一起死吧!哈哈哈——!!”
那狂笑聲在營地的一片混亂和呂布驟然轉冷的赤瞳注視下,顯得格外癲狂和絕望。城門失火,池魚已驚。那看似已被點燃的引線,其燃燒的終點,似乎並非僅僅指向長安的殘骸。
喜歡後漢異星錄請大家收藏:()後漢異星錄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