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明,你看此處!”劉備的手指帶著常年勞作的微繭,輕柔而精準地點向地圖西南——那片層巒疊嶂、被標注著“雲貴高原”的廣闊區域。不同於曹操對遠方強權衰亡的警惕,也不同於荀彧對海上通道的憂慮,劉備的目光牢牢鎖定了這片與蜀地山水相連的土地。“韓姑娘標注得何其精當!‘山高林密,族群繁多,路險難通’……然其地多溫熱河穀,宜稻作,礦藏豐!”他的語氣充滿了開拓者的熱忱與實乾家的務實,“若能以我蜀中新式之良種、鐵器農具,輔以懷柔通商之策,沿此圖所示峽穀、河流走向徐徐開路築城,移民屯墾……假以時日,此地所出之糧秣、礦藏,足以養我益州十萬甲兵,更能為南下拓殖打牢根基!此乃固本培元之大道!”
諸葛亮羽扇輕搖,深邃的目光隨著劉備的手指在地圖上緩緩移動,如同在推演一場無形的棋局。他的注意力更多停留在圖卷上那些細密的墨線——代表山川走向、河流脈絡、盆地星布。“主公所見甚是。此圖價值,首重‘地脈’二字!”他的聲音清朗而充滿洞察力,“山川形勝,水陸交通,沃野荒漠……皆係於此。譬如這標注‘瘴癘尤甚’的交州以南……”他的羽扇尖端輕輕點在韓雪用朱砂圈出的交州區域,眉頭微蹙,“觀其氣候、水係分布,確為瘟疫滋生之所。若依此圖預為綢繆,選高地築城,儲備藥物,推廣衛生之法如沸水淨水、糞便遠離水源),或可大大減輕疫病之害。此圖,實乃安民、拓土、防災之無上利器也!”他看向劉備,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嘉以為,當以重禮謝過江東那位韓姑娘,並請其或遣精乾弟子,或詳注此圖要旨,速抄副本,為各郡縣所用!山川地理,乃立國之本,不可不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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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備連連點頭,目光再次落回地圖上標注著“雲貴高原”的區域,仿佛已看到無數梯田在山間鋪展,炊煙在新築的堡寨上空嫋嫋升起。然而,一絲憂慮很快浮上眉梢:“孔明所言,乃老成謀國之道。隻是……”他微微一頓,手指無意識地在圖卷邊緣摩挲著,“如此重器,出自江東之手。其利固大,其柄……亦操於人手啊。”對於孫權孫陽)這個活力四射、充滿冒險精神的“小霸王”,劉備內心始終抱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情愫——既欣賞其進取之心,又警惕其難以預測的鋒芒。
鄴城·大將軍府內室
濃重的藥味也無法驅散房中彌漫的壓抑與衰朽氣息。袁紹錢廣進)斜倚在錦榻上,厚厚的錦被蓋至胸口。曾經意氣風發的臉龐如今枯槁灰敗,眼窩深陷,鬢角的白發如霜雪般刺眼。劇烈的咳嗽讓他單薄的胸膛劇烈起伏,侍立一旁的審配連忙遞上溫熱的藥湯。
那份標注著“西域詳圖”的副本,就攤開在袁紹觸手可及的矮幾上。枯瘦的手指顫抖著,撫摸著圖上那條從玉門關西出、穿越沙漠戈壁、最終連接安息帝國帕提亞)的,用明黃色清晰標注的“黃金商路”。
“咳咳……安息……大秦羅馬)……”袁紹的聲音嘶啞無力,如同破舊的風箱,“原來……絲綢、琉璃、香料……真正的源頭竟在如此遙遠之地!價值……何止百倍千倍!”那雙渾濁的眼裡,爆發出商人看到無價珍寶時特有的、近乎回光返照的亮光,充滿了無儘的貪婪和懊悔!懊悔自己過去隻盯著中原一隅,未能傾儘全力開拓這條流淌著無儘財富的命脈!
然而,這光芒隻閃爍了一瞬,便被更深的痛苦與無力感吞噬。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滑向地圖上代表西域長史府所在位置的“它乾城”標記。旁邊,韓雪用細小的朱筆清晰地標注著:“車師後部附匈奴,鄯善、且末陽奉陰違,商道屢遭劫掠,戊己校尉處境維艱。”
“咳咳咳……”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袁紹的臉龐因窒息而漲得通紅,幾乎喘不上氣來。審配慌忙為他撫背順氣。過了好一陣,袁紹才喘息稍定,目光死死盯著那條象征著財富卻又處處斷裂的黃金之路,眼中充滿了血絲與不甘的怨毒。
“匈奴……車師……還有那些首鼠兩端的牆頭草!”他猛地攥緊拳頭,骨節發白,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扭曲變形,帶著一種窮途末路的瘋狂,“他們……他們是要斷了孤的命脈!斷了河北最後一口活氣!”他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死死抓住審配的手腕,指甲幾乎嵌進肉裡,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如刀,“告訴派出去的人!咳咳……告訴安息王!告訴西域那些蠻王酋長!金子!珠寶!中原的美女!鹽鐵茶布!孤都可以給!要多少給多少!隻要他們肯賣命!幫孤殺光那些匈奴狼崽子!打通這條路!”
袁紹眼中凶光畢露,如同瀕死的凶獸:“誰敢再擋孤的財路……孤……孤就調集大軍!燒光他們祖宗的草場!殺光他們的牛羊!把他們的子子孫孫都貶為最下賤的奴隸!永遠釘在這條商路上做苦役!孤……說到做到!咳咳咳咳……”又是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幾乎要將他的心肺都咳出來。審配看著主公眼中那病態的偏執與狂亂,感受著手腕上傳來的冰冷刺骨的顫抖,心頭沉甸甸如同壓上了一塊鉛石。這幅地圖展現的希望,對油儘燈枯的袁紹而言,更像是一劑誘人卻又致命的猛藥,將他最後的心力與理智都燃燒殆儘。
建業·吳侯府臨江閣
視野開闊的樓閣之上,江風浩蕩,吹拂著年輕君主額前的碎發。孫權孫陽)憑欄而立,一身勁裝更顯英姿勃發。周瑜與他並肩而立,兩人中間,正是那幅剛剛繪製完成、墨跡猶香的《寰宇全輿圖》正本。
沒有曹操的凝重、劉備的謹慎、袁紹的瘋狂。孫權的臉上是毫不掩飾的狂喜與少年人獨有的、仿佛要征服星辰大海的萬丈豪情!
“公瑾!看啊!”孫權的指尖如同一柄利劍,在地圖上由建業港出發,沿著那條被韓雪用深藍色特彆加粗、並畫上了幾艘帆船符號的航線,一路向南!他的手指劃過標注著“夷洲”台灣)、“朱崖洲”海南)的島嶼,掠過“扶南”柬埔寨)、“林邑”越南中南部)的海岸線,最終停留在南亞次大陸西端那個醒目的海港符號——“身毒西海港”印度西海岸港口),旁邊清晰地標注著“香料、寶石、象牙貿易樞紐”。
“我們走通了!真真切切地走通了!”孫權的語氣興奮得近乎顫抖,眼中跳躍著仿佛發現新大陸般的火焰。“這條航線,如今已不再是模糊的傳說,而是刻在紙上的通途!看這季風標記韓雪用小箭頭標注的風向示意),看這沿途標注的補給點、避風港……有此圖在手,後續船隊再行此路,安全與效率何止倍增!這,就是海權的基石!是我江東未來的生命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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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瑜的目光則更為深遠。他的視線追隨著那條藍色航線一路向西,越過南亞次大陸,進入那片被標注為“大食海”阿拉伯海)的廣闊水域,最終停留在圖卷最西端那片代表“安息”與“大秦”的陸地邊緣。地圖上清晰地顯示出,從“身毒西海港”出發,向西沿著海岸航行,可以抵達安息波斯)的南方港口,進而更深入地接觸那個富庶而強大的波斯帝國帕提亞王朝),甚至……接觸到那個正在崩塌的羅馬世界!海圖上的點點帆影,仿佛在他眼前連成了一條橫跨大洋的黃金鏈帶!
“主公,”周瑜的聲音依舊帶著慣有的從容,但眼底深處那難以抑製的激越,如同平靜海麵下洶湧的暗流,“此圖之重,更在於指明了方向!西南大海印度洋)既通,其西尚有安息、大秦!其南……”他的手指堅定地沿著非洲大陸東岸那模糊的輪廓向下滑動,“此圖雖未繪儘,然據舟師所言,此大陸向南,海岸似延綿無儘!其儘頭何在?繞過儘頭,是否彆有天地?若我江東舟師能率先繪製出這片未知的海圖,開辟通向南極之海好望角)的新航道……則天下之利,儘歸我手!此乃真正的‘定海神針’,足以奠定我江東千秋萬世之基業!”他看向孫權,目光炯炯,“當務之急,是依此圖所示,在關鍵節點——如夷洲北港、珠崖洲、乃至身毒西海港附近——選易守難攻之處,修築堅城!屯駐精兵!控製水道!建起屬於我江東的海上驛站與堡壘鏈!讓這條黃金海路,成為我血脈的一部分!”
“築城!立寨!控扼海道!”孫權猛地一拳砸在欄杆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意氣風發,“正合我意!公瑾,我們想到一處了!航海院那邊,要立刻以此圖為藍本,細化各節點所需!水泥!鋼筋!火炮!都要優先供應這些海外據點!我要讓這些據點,成為我江東龍旗永不降落的燈塔!”江風鼓蕩著他年輕的衣袍,獵獵作響,仿佛已化作即將遠航的巨帆。
夜幕低垂。
洛陽深巷一處不起眼的院落,燭火如豆。司馬懿放下手中那份剛由鄴城暗線通過特殊渠道、耗費巨大代價才輾轉送來的地圖副本抄件。圖上那些陌生的名稱、廣闊得令人窒息的疆域、西方帝國崩裂的慘象、以及貫穿東西南北的貿易路線和江東那刺眼的藍色海權標識,如同無數冰冷的芒刺,紮入他的眼底。
沒有袁紹的貪婪癲狂,沒有曹操的冷峻忌憚,沒有劉備的務實審慎,更沒有孫權的少年意氣。司馬懿的臉上隻有一片深潭般的平靜。他修長的手指,帶著一種近乎病態的穩定,輕輕拂過地圖上那片標注著“未知之海”的遼東東部海域,又緩緩滑向非洲大陸南部那片巨大而模糊的輪廓邊緣。
“海角天涯……圖窮現……”他薄唇微啟,聲音低得如同夢囈,在寂靜的鬥室裡飄散。燭光在他異常平靜的側臉上跳躍,投下深邃難測的陰影。最後,他的指尖如冰冷的蛇信,輕輕點在了圖卷下方那個小小的落款標記上——一朵由極細銀絲勾勒出的、含苞待放的辛夷花小喬韓雪與姐姐約定的隱秘標記)。
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弧度,在司馬懿的嘴角緩緩勾起。那不是欣賞,不是讚歎,而是一種洞悉了獵物軟肋、看到了操縱棋局新可能的獵人微笑。這笑容的冰冷,足以凍結周遭的空氣。
江東,丹徒港。
喧囂散去,臨時工坊內隻剩下韓雪一人。鯨油燈的光芒將她疲憊的身影長長地投射在牆壁上。那幅巨大的、承載了整個已知世界的圖卷已被精心收起,卷成沉重的一軸。
韓雪卻沒有立刻離開。她走到角落一個堆滿雜物的木箱旁,吃力地挪開上麵的幾卷廢棄草圖。箱底,靜靜躺著一卷用厚厚油布包裹、邊緣用火漆嚴密封印的物件。她小心翼翼地解開繩索,展開油布。
裡麵並非地圖,而是一張質地堅韌、泛著羊皮特有微黃的卷軸。卷軸上繪製的,竟是遼東半島外那片被標注為“未知之海”區域的放大詳圖!然而,與主圖上那條代表推測海岸線的虛線不同,這張詳圖的邊緣,清晰地用墨線勾勒出了一片狹長、崎嶇、多半島島嶼的陸地輪廓!其形狀,竟與後世所知的朝鮮半島北部與庫頁島雛形驚人地相似!
在這片陸地的東側海域,韓雪用極其精細的筆觸,畫下了一連串如同珍珠般散落的島嶼鏈!在島嶼鏈的儘頭,她重重畫下了一個巨大的問號“?”,並在旁邊用朱砂寫下了一行觸目驚心的隸書小注:
“扶餘朝鮮)海東,島鏈北指,其形如弓。去歲江東商船‘海鶻七號’行經耽羅濟州島)以北,遇強風偏離航道,曾遙見其北端有大島輪廓,林木蒼莽,似有煙火。疑為古肅慎女真)遺族所據?抑或……彆有洞天?然其海域冰封期漫長,海況詭譎,暗礁密布如犬牙。同行三船,唯‘七號’僥幸得脫,餘者……皆葬怒濤。此圖,乃生還者口述,九死一生所得。提督陸凱聞之,止言:‘海路……不靖。’”
韓雪的手指輕輕拂過“皆葬怒濤”那幾個字,指尖冰涼。她凝視著地圖最北端那個巨大的問號,以及“海路不靖”的冰冷評語。陸凱那低沉而凝重的聲音仿佛再次在耳邊響起,帶著海風特有的鹹腥和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被來自北方的無形陰影所籠罩的寒意。
那裡,冰海之北,那片連地圖都隻能以問號標注的未知迷霧深處,是否也如西方崩裂的羅馬一般,蟄伏著足以顛覆一切的狂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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