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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雷火鑄鋒·新軍初成(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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鄴城西郊,漳水北岸。

冬末初春的寒意尚未完全退去,河麵浮著薄冰,北風卷過空曠的原野,帶著哨音。這裡曾是袁氏檢閱大軍、耀武揚威的校場,如今,巨大的轅門上方,嶄新的“磐石”二字鐵畫銀鉤,透著森然冷硬之氣。轅門兩側,取代了古樸戰鼓的是十數麵丈餘高的赤色信號旗,在風中獵獵作響,如同跳動的火焰。旗杆之側,新增了數座刁鬥高台,上有甲士持強弩警戒四方。

營內景象,迥異於任何一個時代的軍營。

廣闊足有千畝的校場被硬土夯實,又被無數雙草鞋、皮靴乃至新式膠底軍鞋反複踏碾,寸草不生。一條條深淺不一的轍痕縱橫交錯,顯示著沉重器械移動的軌跡。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永不消散的氣味:刺鼻的火硝硫磺、新伐鬆木的油脂清香、劣質桐油、皮革、鐵鏽,以及成千上萬壯丁終日操練後蒸騰出的濃濁汗味。這味道混合著冬日曠野的冷冽,形成一種獨特、令人心頭微凜的戰場氣息。

校場核心區域,劃分出數十個巨大的方塊。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些步兵方陣。士兵們身著新式製服的靛藍色軍服,雖略顯粗糙,但裁剪統一,便於動作。他們不再手持長戈大戟,而是肩挎一根根烏沉沉、閃爍著幽暗金屬光澤的“燒火棍”——新式燧發火槍。槍托抵肩,左手托護木,右手食指虛扣扳機。

“舉——槍!”一個沙啞卻極具穿透力的口令撕裂寒風,來自方陣前方的高台。口令官身著軍官服色,手中沒有令旗,而是舉著一個鐵皮卷成的喇叭筒。

“嘩啦!”動作整齊劃一,數千士兵如同提線木偶,瞬間將火槍抬起,槍口指向前方百步之外那一排排豎立的厚實木靶。木靶被漆成淡青色,上麵歪歪扭扭畫著人形,此刻在風中顯得異常渺小。

“瞄——準!”口令再起。士兵們微微調整身姿,腮幫貼上冰冷的硬木槍托,右眼透過槍管末端那簡陋的照門和準星,努力捕捉著遠處模糊的青色人形。風掠過曠野,吹得人眼睛發澀。

“放——!”口令如同鞭子抽下。

“砰砰砰砰砰——!!!”

雷鳴般的爆響驟然炸開!不是一聲、兩聲,而是數千個聲音彙聚成的毀滅洪流!幾乎在口令落下的同一刹那,方陣前方猛地騰起一大片濃厚刺鼻的白煙,如同憑空升起一道灰白色的厚重幕布!無數灼熱的、扭曲空氣的橘紅色火光在煙霧深處瘋狂閃爍!

鉛彈撕裂空氣的尖嘯聲瞬間淹沒了一切!百步之外,那排青色的木靶如同被無形的巨手狠狠揉碎!木屑、碎塊如同遭受了一場狂暴的風暴,猛地向後激射!厚達數寸的硬木,在密集如雨的彈丸攢射下脆弱得如同朽紙,頃刻間千瘡百孔,支離破碎!淡淡的、帶著鬆脂和硝煙味道的木屑粉塵隨風彌散開來。

濃煙尚未散儘,方陣中段和後段的士兵已經機械般地跨步上前,填補空位。前排士兵則迅速退後,用裹著油布的搋子清理滾燙的槍膛,手指靈活地從腰間彈藥盒取出油紙包裹的定裝彈藥,咬破紙殼,將火藥倒入槍膛,塞入彈丸,再用搋子壓實。整個動作在口令官冰冷急促的“預備!裝填!”號令下,迅速而有序,如同精密的流水線。片刻之後,又一輪震耳欲聾的齊射轟鳴再次響起,煙幕重新遮蔽前方,將新一輪的毀滅傾瀉出去。

曹操站在校場邊緣一座新建的木製高台上。他披著玄色大氅,雙手攏在袖中,凝望著下方那片此起彼伏的煙幕、火光和雷鳴。狂風吹動他的大氅下擺,獵獵作響,他卻如磐石般紋絲不動。在他身後半步,站立著荀彧、郭嘉、程昱等核心謀臣,以及幾位身著特殊標識服飾的“磐石營”主官——這些人大多是“群星會”解體後,被曹操牢牢掌控在手中的技術派核心成員。

曹操的視線並未停留在那些撕碎木靶的硝煙上太久,他的目光如同盤旋的鷹隼,銳利地掃過校場更廣闊的角落:那裡,數百匹戰馬被蒙上了特製的眼罩和耳罩,正在軍官的嗬斥下,忍受著震耳欲聾的排槍轟鳴,進行著適應性訓練,躁動的馬蹄不安地刨著地麵;另一側,數十門黝黑沉重的新式前裝線膛炮被挽馬拖曳著,在硬土上留下深深的轍印,炮手們喊著號子,奮力推拉,練習著快速構築陣地、調整射角、裝填發射;更遠處,龐大的輜重車隊正從營外駛入,車上滿載著成箱的定裝火藥、鉛彈、備用槍管、炮子,以及用油布嚴密包裹的替換部件,穿著灰色工服的後勤吏員手持木板夾,在寒風中高聲核對著數目,筆尖在硬紙上劃出沙沙的聲音……

“文若,”曹操的聲音平靜無波,仿佛在談論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此次新編軍士,操演幾何?彈藥耗費幾何?”他的語氣裡,聽不出半分對那雷霆威力、糜費錢糧的驚歎或憂慮,隻有一種近乎冷峻的、全盤掌握後的評估心態。

荀彧微微躬身,一絲不苟地回稟:“回主公。磐石營常駐新軍及訓導官、技工等,計兩萬八千七百五十三人。自開訓以來,每人每日實彈操演,至少六發。僅此一項,日耗火藥三千斤以上,鉛彈逾十萬枚。若算炮隊試射、維修替換、儲備損耗……每日耗資,折合粟米萬石不止。”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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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的嘴角卻微微扯動了一下,不是笑容,更像是一種冰冷的計算確認:“萬石粟米……換數萬可戰精兵。袁本初當年養他那十萬‘河北強弩’,日費幾何?不過徒耗巨資,不堪一擊。”他的目光掃過遠處那些仍在不斷轟鳴的步兵方陣,“兵貴精,不貴多。昔日千軍萬馬衝陣,折損無算,方破一陣。此物一響,十步之內,人馬俱碎。這錢糧,花得值。”

“值?”郭嘉攏了攏狐裘,清俊的臉上帶著一絲玩味的笑意插話道,“主公所慮者,恐不止是‘值不值’吧?如此利器,耗糧甚巨,若不能速戰速決,擴軍日廣,則中原縱富庶,又經得起幾番消耗?此其一。其二,此等毀天滅地之威能,一旦失控,操於匹夫之手……”

“奉孝知我。”曹操微微頷首,目光銳利如電,“此物,如雙刃之劍,握柄在我,則無堅不摧;握柄在敵,則我亦成齏粉。耗糧是其一,失控是其二,其三……”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幾乎被風卷走,“利器在手,人心思變。昔日一勇之夫,聚嘯山林尚可彈壓。如今,一個尋常兵卒持此凶器,若生異心……”他沒有說下去,但那未儘之意,已讓身後眾人心頭一凜。那恐怖的殺傷力,正以最直觀的方式瓦解著力量與秩序的傳統邊界。

“故,‘磐石’二字,不僅寓意堅不可摧,”曹操的目光掃過轅門上的大字,又落回下方肅殺的新軍陣列,“更是警示。營規軍紀,需十倍於舊軍!擅動槍械者,殺!言語惑眾者,殺!臨陣退縮者,殺!軍令下達,聞鼓不進、聞金不退者,殺!違令者,無論何人,親衛亦或宗族,立斬不赦!”一連串冰冷的“殺”字,在硝煙與寒風中更顯酷烈。

“新軍律令細則,已由‘行軍司’草擬完畢,請主公過目。”程昱適時地遞上一卷厚實的帛書。曹操接過,卻並未翻開細看,隻是隨手在冰冷的青銅鎮紙上點了點:“準。即日頒行。命典韋、許褚每日輪值,督軍執法。有犯禁者,就地格殺,懸首轅門三日,以儆效尤!”

“諾!”眾人齊聲應命,心頭都如同壓上了一塊寒冰。這新式軍械帶來的不僅是戰力質變,更是一場從底層徹底重構權力與秩序的冷酷風暴。曹操的話語中,那屬於林風程序員的理性冰冷與曹孟德本身的梟雄鐵血,已完美地融合成一股令人戰栗的絕對意誌。軍規便是代碼,違令即為bug,必須立刻清除,不容半點冗餘和錯漏。

幾乎就在曹操於鄴城磐石營頒布冷酷軍規的同時,成都西北郊的“武陽”新軍大營內,另一幕因新軍製而起的衝突正在上演。

武陽營的規模遠不及磐石營宏闊,卻處處透著蜀地特有的精密與秩序。營房依山勢而建,錯落有致,以竹木為主材,更顯輕便。校場雖小,但地麵鋪著特選的河卵石,夯得異常平整。步兵操演方陣的規模也小得多,口令官的口令清晰而不那麼暴烈,士兵們的動作帶著一種近乎刻板的整齊。

一身墨綠色錦袍的劉備,正陪著一身青衫的諸葛亮,在一眾將官簇擁下,巡視著演武。關羽和張飛,如同兩尊沉默的山嶽,緊緊跟在劉備身後。關羽麵沉似水,美髯在微風中輕拂,丹鳳眼半開半闔,目光卻如同實質的刀鋒,緊緊鎖在前方一支正在操演三段擊的步兵小隊上。張飛則像一頭被關在籠子裡的焦躁猛虎,粗重的呼吸聲清晰可聞,一雙環眼死死瞪著士兵們手中那“燒火棍”,胸膛劇烈起伏,滿是橫肉的臉頰上寫滿了毫不掩飾的憋悶和輕蔑。

“預備——!”

“舉槍——!”

“瞄準——!”

“放——!”

又是一輪熟悉的流程。清脆的排槍聲在相對狹小的山穀營地裡顯得格外響亮刺耳,騰起的白煙也少了許多。百步外,一排精心削製的竹製人形靶應聲而倒,碎裂的竹片散落一地。

“哼!”張飛再也忍不住,從鼻孔裡重重地噴出一股白氣,聲音如同悶雷:“這他娘的也叫打仗?大哥!軍師!你們就打算靠這個去砍曹操那老賊的腦袋?”他指著那些正機械地重複著裝彈動作的士兵,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旁邊一個年輕校尉的臉上,“就聽著當官的鬼嚎,然後戳著一排排的放炮仗?連根毛都碰不著?這叫屁的廝殺!這叫娘們兒繡花!憋屈!憋屈死俺老張了!”

關羽雖未開口,但那緊抿的嘴唇,微微擰起的臥蠶眉,以及放在腰間佩刀刀柄上、指節因用力而發白的手,無不昭示著他內心深處同樣的憤怒與不解。他的傲骨,他的武聖尊嚴,在這冰冷機械的排槍聲中正經曆著前所未有的煎熬。

劉備臉上的溫和笑意瞬間凝固。他沒有去看張飛,而是緩緩轉過身,目光沉痛地投向遠方,仿佛穿透了營地的柵欄,望向了那遙遠的、血火交織的平原。他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帶著一種沉重的穿透力,每一個字都敲打在關張的心上:“益德!雲長!你們的勇武,萬軍之中如入無人之境,大哥我豈能不知?豈能不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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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吸一口氣,那氣息裡仿佛還帶著長阪坡的血腥與焦灼:“可是……還記得當陽長阪坡嗎?”這個名字如同一道冰寒的閃電,瞬間擊中了張飛,他龐大的身軀猛地一震,虯髯下的臉色驟然發白。關羽閉著的眼睛也猛地睜開,銳利的目光中閃過一絲深切的痛楚。

“若有此等利器在手……”劉備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顫抖和追悔,“何須子龍兄弟在千軍萬馬中,為了護住我那尚在繈褓的孩兒,殺個九進九出?何須那些忠勇的兒郎們,為了護住我們那幾輛破車,連曹賊的衣角都沒摸到,就倒在了冰冷的鐵蹄和箭雨之下!他們的血……就是白流的嗎?!”

劉備猛地轉頭,直視著張飛那雙因震撼而瞪大的環眼,一字一句,重若千鈞:“新軍之法,非是要抹煞你們的勇武!是要用最小的代價,護住更多有用之身!是要用這槍炮之威,砸爛敵人的陣腳!是要讓我們的兒郎,能活著回來給爹娘養老送終!這難道不是最大的仁德?這難道不是更大的勇武?!”

“阿鬥……子龍……”張飛如同夢囈般低吼著這兩個名字,眼前仿佛又看到了渾身浴血、幾乎脫力的趙雲懷中那個小小的繈褓。他那張粗豪的臉上肌肉劇烈地抽搐著,巨大的痛苦、不甘和一種遲來的、被點醒的明悟在眼中瘋狂交織。他猛地抬頭,眼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帶著滾燙血性的決絕光芒,再無半點猶疑:“大哥!俺明白了!俺老張學!俺老張帶頭學!讓那幫兔崽子們看看,俺張益德不但能耍蛇矛,也能玩轉那燒火棍!看誰還敢說俺們老家夥拖後腿!”

“好!這才是我三弟!”劉備重重一拍張飛壯碩的臂膀,眼中滿是欣慰和激賞。他隨即看向關羽,聲音溫和但充滿力量:“雲長,新軍陣戰,摧敵鋒銳,摧枯拉朽。然兩軍對壘,勝負關鍵,仍需大將臨機決斷,統領全局。這新軍之帥,非你莫屬!你那雙慧眼,當能看出這排槍之後,何處可進,何處當守,何處可施雷霆一擊!”

關羽緊繃的臉龐線條終於微微鬆動,緊握刀柄的手也緩緩鬆開。他沉默片刻,對著劉備和諸葛亮抱拳,深深一揖,聲音低沉卻斬釘截鐵:“兄長、軍師放心。關某,定不負所托。”那話語中,雖有未儘的不甘,卻已含著一份擔當的沉凝。

“好!好!”劉備連聲讚道,臉上露出真正的笑容。

“翼德將軍既有此誌,不妨親身一試。”一直沉默旁觀的諸葛亮此刻才溫言開口,羽扇輕指旁邊一個正在練習裝彈的小隊,“此槍威力雖巨,然操持亦有章法。不妨請王主事王鐵錘)為將軍演示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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