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孤令。”孫權終於開口,聲音異常冷靜,斬斷了那令人窒息的沉默,“自建業太醫院、吳郡醫學院,抽調最精於調理肺腑之症的醫者,由甄夫人舉薦之首席帶隊,即刻趕赴柴桑,駐診於都督府邸!所需藥物,無論珍稀,凡我江東境內所有,或可自海外采買者,務必全力供給!令柴桑太守,都督府內外,一切以周都督休養為重,敢有以瑣事煩擾者,重處!”
魯肅眼中閃過一絲寬慰,深深拜下:“肅代都督,叩謝主公天恩!”
“海西都護府建製……進度如何?”孫權話鋒一轉,語氣已恢複銳利。
魯肅精神一振,立刻回稟:“回主公,陸伯言已初步勘定錫蘭島斯裡蘭卡)北岸良港一處,地勢險要,易守難攻。首批駐軍三千,工匠五百,商館、碼頭、炮台基址已定,轉運之建材、器械正隨補給船隊源源運抵。伯言稟報,已與島國君主達成協約,租借該港及周邊之地九十九年,歲供金珠香料若乾。其國主懾我艦隊威儀,又貪貿易之利,條款簽訂頗為順遂。”他頓了頓,補充道,“伯言信中提及,回程時擬繞行南天竺海岸,詳勘其港口、物產、兵力,繪製精圖以獻主公。”
“甚好。”孫權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真切的、屬於年輕人開拓者的振奮光芒,“告訴伯言,放手施為!軍械補給若有不足,立即飛鴿傳書建業!孤定全力支應!他日海西都護府建成,便是釘入天竺與西方咽喉的一枚鐵釘!更是我江東揚帆寰宇的基石!”他的目光灼灼,仿佛已穿透無垠的夜空,看到了萬裡之外那片即將升起的、屬於孫吳的朝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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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遵旨!”魯肅應諾。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而充滿活力的腳步聲沿著木梯響起。孫登的身影出現在觀海閣門口。少年約莫十四五歲年紀,眉目間已初具英氣,穿著便於活動的勁裝,額角還帶著薄汗,顯然是剛結束晚間的騎射或操舟訓練。他手中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個木盒,臉上洋溢著興奮和一絲完成任務的驕傲。
“父親!魯師傅!”孫登快步上前,恭敬地向兩人行禮。他先看向魯肅,帶著少年人特有的仰慕:“師傅昨日所授牽星過洋之法,登兒與幾位伴讀反複演練,已能於靜水之上,依星圖位置,大致推定舟船方位了!”接著,他獻寶似的將木盒呈到孫權麵前,眼睛亮晶晶的,“您看!這是今日船塢營造司大匠所贈,說是西洋貿易船隊帶回的稀罕物,名喚‘星盤’!據稱乃極西之地航海者觀星辨位之利器!其上有繁複刻度,能更精妙地測定星辰高度,推算緯度!兒觀之其理與我江東牽星術似有相通,卻更為精巧!大匠言需仔細參詳,兒不敢自專,特來獻於父親!”
魯肅眼中瞬間爆發出強烈的好奇與興奮光芒,幾乎忍不住要上前一步細看這傳說中的西方秘器。
孫權接過那沉甸甸的木盒,打開。黃銅製成的圓盤在閣內燈火下閃爍著神秘而冷硬的光澤,盤麵上密布著層層疊疊、精細繁複的刻度環和可以旋轉的照準規aidade),中心鑲嵌著打磨光滑的寶石作為窺孔。冰冷、精密、充滿幾何學的力量感撲麵而來。這絕非江東或中原已有的器物!
他的指尖撫過那些冰涼的、代表星宿或角度的陌生銘文符號,腦海中瞬間閃過陸遜艦隊帶回的那份標注著“可疑西方勢力”的初步簡報,以及那幾張語焉不詳、卻提到“奇詭星圖”的殘頁。這小小的銅盤,是否就是那片迷霧中的第一縷微光?它背後又隱藏著一個何等強大的文明?
“好!登兒此事辦得極好!”孫權壓下心頭的波瀾,朗聲讚道。他合上木盒,目光如炬,掃過兒子朝氣蓬勃、充滿求知欲的臉龐,又掠過魯肅那掩飾不住興奮與凝重的神情,最後落回浩瀚的星空與奔湧的大江。
“魯卿,”孫權的聲音沉穩有力,帶著不容置疑的決心,“傳孤口諭,命營造司精選通曉算學、天文及營造之巧匠,連同太史局精通曆算之博士,明日即至觀海閣!給孤把這星盤裡裡外外的奧妙,連同其所載之星圖符文,一絲一毫,都給孤拆解透徹!孤要知曉,這西方之器,究竟比我江東之術,高明多少!”
他猛地一揮手,指向那無垠的江海星空:“登兒,好好看著!好好學著!這寰宇之遼闊,遠超你我想象!我孫氏的未來,不在這一隅江東,不在中原逐鹿!而在日出之地,星海之濱!你今日識得星盤,他日,當執此利器,為我江東巨艦,指引寰宇征途!”
孫登被父親眼中那前所未有的灼熱光芒所震撼,隻覺一股熱血直衝頭頂,大聲應道:“兒臣謹記父親教誨!定不負所望!”
江風浩蕩,卷起孫權騎射服的衣袂,獵獵如旗。他挺拔的身姿如同即將離弦的箭,目標直指那星辰大海交彙的未知深處。腳下的江東,是出發的錨地,卻絕不是終點。那股銳意進取的強烈意誌,在星盤冰冷的微光映襯下,如同無聲的驚雷,在魯肅和少年孫登心中隆隆滾過。
鄴城,銅雀台深處,機樞閣。
燭火通明,將巨大的沙盤和懸掛四壁的絹帛地圖照得纖毫畢現。空氣中彌漫著新製墨汁的濃烈氣味和紙張、金屬器械特有的味道。這裡是曹操掌控的核心“智囊”與“匠作”樞紐,彙聚了“群星會”技術顧問團中最頂尖的頭腦和來自各方搜羅的奇巧匠人。此刻,閣內異常安靜,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目光聚焦在中央一張寬大的檀木條案上。
案上攤開的,並非軍事輿圖,而是一幅由無數細密墨線構成的巨大幾何圖形,線條剛勁冷硬,透著一股非人的精確。圖形周圍密密麻麻布滿了陌生的符號和算式,其邏輯之嚴密,結構之繁複,遠超《九章算術》的範疇。圖形正上方,一行淩厲如刀刻的小字:非歐幾何圖式推演·空間曲率初探·殘卷三。
曹操站在案前,身體微微前傾,手指懸在圖紙上方幾寸處,仿佛怕驚擾了那冰冷線條構成的奇異世界。他的眼神銳利如鷹隼中的探針,一絲不苟地掃過每一道曲線,每一個陌生的符號。在他左側,是“群星會”中精通數理和工學的首席顧問徐嶽宿主身份為東漢末算學家,本體為某大學數學係教授),這位平日裡沉穩如山的老者,此刻額頭竟滲出了細密的汗珠,手指無意識地撚著胡須,眼中充滿了驚駭與狂熱的求知光芒。
“明公……”徐嶽的聲音乾澀而激動,“此圖……此圖所示之‘曲麵三角’,其角度之和……竟非一百八十度!這……這徹底顛覆了歐幾裡得之基石!還有這些符號……Σ求和)、∫積分)、▽梯度),其運算規則雖與眼下之算學有跡可循,但其精煉與深奧,遠非我輩所能及!這絕非我華夏已知之傳承,甚至……不似此世應有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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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沒有立刻回應。他的目光死死釘在圖形中央,那片被奇異曲線扭曲、仿佛空間本身在塌陷的區域。“空間……曲率?”他低低地重複著那個陌生的詞彙,腦海中屬於林風的程序思維在瘋狂運轉、類比。“天地如盤,還是如球?若是球,過兩點可有無數‘直線’……不,此圖所示,是扭曲,是褶皺……如同……被無形之力揉捏過的絹帛?或者……”他猛地想到銅雀台地基下那龐大無比、驅動著整個建築機關運行的齒輪組和蒸汽鍋爐的聯動係統,無數咬合轉動的齒輪,不正是在一個被機械限製的“曲麵”上進行著精密的傳遞嗎?若空間本身也能如齒輪般被設計、被利用……
一股冰冷徹骨的寒意,夾雜著前所未有的興奮,瞬間攫住了他的心臟。
他的指尖終於落下,點在那片扭曲區域的邊緣標注的一個微小符號上。那並非已知的任何文字,更像是一個抽象的、由兩個嵌套三角構成的徽記,線條簡潔卻帶著一種無法言喻的協調與力量感。
“此徽記……在何處見過?”曹操的聲音低沉得如同耳語,帶著一種近乎危險的冷靜。
侍立在後方的郭嘉立刻上前一步,他手中捧著一份加密封存的卷宗,迅速翻開幾頁,指著其中一幅潦草的摹本:“明公,遠征軍自天竺以西海域,截獲的那艘形製奇特的沉船殘骸碎片上,其船肋內部隱蔽處,曾發現過類似此形的刻痕!隻是彼時殘破,未能看清全貌!另據……‘驚雷號’陸伯言密報,在錫蘭與南天竺海岸,其艦隊曾遭遇過幾股行蹤詭秘、武裝精良的阿拉伯商船隊,其旗幟邊緣,亦有類似三角嵌套之暗紋!”
機樞閣內死一般的寂靜。隻有燭火燃燒發出輕微的劈啪聲,還有眾人粗重壓抑的呼吸。
徐嶽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失聲道:“難道……難道那所謂‘西陸神啟’……”
曹操緩緩直起身。他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如同戴上了一張冰冷的麵具。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深處,仿佛有風暴在無聲醞釀,又似最精密的探針在掃描著無形的威脅。他抬起手,沒有指向那玄奧的圖紙,也沒有指向郭嘉手中的密報,而是指向了閣樓一角。
那裡立著一座一人多高的銅製機械。巨大的黃銅齒輪層層咬合,幾根粗壯的紫銅管道連接著下方隱約可見的、正在產生動力的蒸汽閥門。無數更精密的連杆、凸輪、曲軸構成一個令人眼花繚亂的傳動係統,最終驅動著頂部一個精雕細刻的渾天儀模型,在緩緩地、分秒不差地運轉著,模擬著日月星辰的軌跡。這是曹衝主導,彙集鄴城最頂尖工匠傾力打造的“蒸汽渾儀”,象征著鄴城此刻技術力量的巔峰。
曹操的手指,如同裁決命運的利劍,指向那不斷運轉的渾天儀中心,象征著天球北極的核心樞紐。
“傳令。”曹操的聲音冰冷如寒鐵,每一個字都清晰地砸在凝滯的空氣中,“自今日起,此圖及一切關聯信息,列為‘天字第一號’絕密!機樞閣內所有參與研看者,限期三日,抄錄各自所悟核心要旨後,原本即刻封存於‘冰井台’最深地庫,非孤親臨,擅啟者誅三族!”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閣內每一個人驚懼而凜然的麵孔,最終落回徐嶽身上,語氣加重:“徐卿,爾等即刻著手兩事:其一,窮儘心力,破譯此殘圖之密,尤其那空間扭曲之力,能否為我所用?哪怕隻得皮毛!其二,調閱所有海外密檔,凡涉及此三角徽記之器物、圖紋、文字,片紙隻字,儘數集結分析!孤要知道,這藏身迷霧之後的力量,究竟是誰?他們的‘齒輪’,究竟想驅動何物?”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緩緩轉動的蒸汽渾儀,冰冷的聲音裡透著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決絕:“我等的‘齒輪’,必須比他們的轉得更快!否則,碾為齏粉之日,即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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