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東,白狼山麓。
朔風如刀,卷起漫天雪塵,抽打著光禿禿的樹木與嶙峋的黑色山岩。一支勉強維持著隊形的殘兵,正沿著冰凍的河穀向上蠕動,如同受傷的蠕蟲。他們穿著破爛的皮袍,包裹著頭臉抵禦寒冷,露出的皮膚凍得發紫開裂,眼神空洞麻木,手中的環首刀更像拐杖而非武器。隊伍的核心,是一匹同樣瘦骨嶙峋的胡馬,馬背上馱著一個人影——袁尚。他昔日袁氏三公子的華貴錦袍早已被汙血、泥濘和冰碴覆蓋得看不出原色,臉頰深陷,眼窩烏黑,隻有那眼中刻骨的恨意與殘存的一絲梟雄的狠戾,證明他尚未徹底變成行屍走肉。
“主公…歇歇吧…”身邊僅剩的親衛隊長聲音嘶啞,像破舊的風箱,“再往前,就是鮮卑宇文部的獵場了…有雪水…”他指著前方隱約可見的山澗冰瀑。
袁尚喉嚨裡發出嗬嗬的冷笑,如同冰層破裂:“歇?曹操的走狗會歇嗎?劉備那個偽善的織席販履之輩會歇嗎?”他猛地回頭,望向南方陰霾籠罩的天空,那裡曾是他袁家的冀州,“那群天殺的…他們用的根本不是凡間的兵器!那鐵車的煙囪…那噴火的管子…還有那天上嗡嗡叫的鐵鳥…全是妖魔!是他們招來的妖魔!”他的控訴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懼,讓周圍的殘兵更加瑟縮。
“快看!”另一個親衛突然驚恐地指向山脊。
幾道蜿蜒的黑煙柱,突兀地升起在遠處的山脊線後方,如同巨大的、指向他們的漆黑手指。那是蒸汽運輸車燒煤的痕跡,代表著追擊者驚人的行進速度!
袁尚的臉瞬間扭曲:“追來了!快!進山穀!”絕望的嘶吼在寒風中傳出不遠便消散了。殘兵爆發出最後的氣力,深一腳淺一腳地撲向那道看似能提供庇護的山穀入口。馬蹄踏碎薄冰,濺起泥漿。
山脊線後方,臨時構築的追擊前哨。
這裡沒有帳篷,隻有幾輛加裝了鋼板和簡易頂蓋的蒸汽動力運輸車圍成的簡易掩體。其中一輛車頂,豎著一根高高的木杆,頂端係著幾個造型奇特的金屬線圈——簡易的移動短波電台天線。
車內空間狹窄,擠著電台操作員、一名參謀和這支快速反應營的營長。柴油發電機蒸汽時代的產物,但小型化)嗡嗡作響,提供著電力。電台操作員頭戴耳機,手指在簡陋的電鍵上飛快跳動,另一隻手握著鉛筆,迅速記錄著從耳機中傳來的斷續滴滴聲。他麵前攤開著密碼本,眼神專注得近乎凝固。
“長官!‘雲雀’三號偵察組急電!”操作員猛地抬頭,聲音帶著高度緊張後的沙啞,“在雪狼河穀北段,坐標‘青石七’、‘黑鬆九’區域,發現疑似目標潰兵主力!人數約三百,有騎乘者,正向‘鷹愁澗’方向移動!重複,目標正向‘鷹愁澗’移動!”
營長是個臉上帶著凍傷疤痕的漢子,聞言一拳砸在鋪著地圖的鐵皮廂壁上:“好!總算咬住了!鷹愁澗…那是條死路!”他眼中閃爍著獵人鎖定獵物的精光。“立刻給‘雷霆’小組發報!坐標確認!目標最後指向鷹愁澗!請求火力覆蓋!請求火力覆蓋!”
“明白!火力覆蓋!坐標‘青石七’、‘黑鬆九’至‘鷹愁澗’入口!”操作員深吸一口氣,手指再次以令人眼花繚亂的速度敲擊電鍵,滴滴答答的急促電波信號穿透寒風,射向無法目視的遠方。這是信息時代的利刃,在冰天雪地的北疆,宣判著袁尚殘部注定的命運。
鷹愁澗入口處。
袁尚的殘兵剛剛湧入這狹窄、兩側峭壁陡立的山穀,如同驚弓之鳥擠在一起瑟瑟發抖。山穀深處是死路,巨大的冰瀑封住了去路。絕望感更沉重地壓在每個幸存者的心頭。袁尚喘著粗氣,環顧這天然的囚籠,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褪儘了。
突然,一種奇異的、低沉而持續的嗡鳴聲從遙遠的天際傳來,迅速變大、變清晰。不是風雪聲,不是野獸咆哮,是一種從未聽聞過的、帶著金屬震動感的恐怖聲響!
“那…那是什麼?!”一個士兵驚恐地指向南方的天空。
幾個肉眼可見的黑點,如同巨大的鐵鷹,從雲層下方鑽出,帶著令人窒息的速度和威壓,直撲鷹愁澗而來!它們的鋼鐵機身反射著慘淡的天光,機翼下方似乎懸掛著什麼粗壯的管狀物。巨大的螺旋槳撕裂空氣的轟鳴,此刻成了催命的序曲。
“鐵鳥!是那種會下火的鐵鳥!”袁尚撕心裂肺地尖叫起來,瞳孔因極度恐懼而放大,“散開!快散開!”他的聲音淹沒在引擎的咆哮裡。
晚了。
飛臨鷹愁澗上空的“雲雀”式雙翼偵察轟炸機原始構型)開始俯衝!機腹下掛載的短粗炸彈脫離掛鉤,在空氣中拉出短暫的尖嘯!緊接著,是毀滅的雷鳴!
轟!轟!轟!轟隆——!!!
巨大的火球在狹窄的山穀底部、斜坡上猛烈綻放!堅硬的凍土和岩石如同酥脆的餅乾被輕易撕碎、拋向高空!衝擊波裹挾著碎石、冰渣和人體殘肢,狠狠撞擊在兩側的峭壁上,發出沉悶的回響!淒厲的慘嚎在爆炸的間隙短暫響起,隨即又被下一波爆炸徹底吞噬!硝煙、塵土和血肉燒焦的氣味瞬間彌漫了整個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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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尚被親衛隊長猛地撲倒在一塊巨岩之後,腥熱的液體濺了他一臉。他茫然地抬頭,隻看到隊長後背插滿了尖利的碎石,已然氣絕。透過彌漫的煙塵,他看到山穀裡火光衝天,如同地獄熔爐開啟了一角。那些他僅剩的、從屍山血海中掙紮出來的效忠者,此刻在鋼鐵火雨下脆弱得像紙糊的玩具。他引以為豪的騎射武勇,袁氏四世三公的煊赫名望,在這從天而降的死亡麵前,連一絲漣漪都未能激起。
他癱軟在冰冷的岩石和血汙裡,隻剩下牙齒在劇烈地打顫,咯咯作響。不是冷的,而是源自靈魂深處的、無法抑製的恐懼和崩潰。這不是戰爭,是冰冷的、徹底的…清除。
渤海之濱,新建的旅順軍港此時代命名或為“海東要塞”)。
旅順軍港已初具規模。巨大的花崗岩堤壩如同巨臂,環抱著深水港池。港內,數艘龐大的鋼鐵巨獸靜靜停泊,黝黑的船體上凝結著白色的海鹽霜花,粗大的煙囪沉默矗立,冰冷地彰顯著力量。其中最為龐大的,是旗艦“孫權”號孫陽的命名權)——一艘標準的“鎮海”級蒸汽鐵甲艦,排水量接近五千噸,側舷炮窗密集,巨大的撞角在冬日稀薄的陽光下閃著寒光。
碼頭上人聲鼎沸,蒸汽機的嘶鳴、鐵鏈的嘩啦聲、搬運號子聲混雜。起重機蒸汽動力的原始型號)正將一箱箱標注著“野戰口糧”、“備用銃管”、“醫療用品”的物資吊裝上幾艘體型稍小、但線條更流暢快速的“探索者”級偵查通報艦和大型武裝補給艦“稷下”號。士兵們排著隊列,沿著寬闊的舷梯登上各自的船隻,嶄新的藍灰色冬季作訓服在灰暗的背景下顯得格外醒目。
少年吳王孫權孫陽)身著深藍色海軍將官呢大衣,肩章上的將星在港口的探照燈光下灼灼生輝。他站在“孫權”號高聳的艦橋外廊上,雙手扶著冰冷的鐵欄杆,冰冷的鹹腥海風撲麵而來,非但沒有讓他畏縮,反而激起了他運動員骨子裡的亢奮。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目光投向東方煙濤浩渺的未知海疆,充滿了躍躍欲試的光芒。
一個沉穩而帶著明顯憂慮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大王,海東新定,人心未穩;遼東酷寒,補給線綿長如絲;東瀛列島雖雲蠻荒,然島民悍勇,瘴癘橫行。此時分兵向東,追逐虛無縹緲之傳說……是否太過……太過激進了?”說話的是張昭。這位須發斑白的重臣裹著厚厚的裘皮披風,眉頭緊鎖,看著那些正在裝載物資的艦船,憂心忡忡。他手中還捏著一卷剛剛收到的鴿信,上麵報告了遼東清剿的最新進展,以及袁尚殘部在鷹愁澗遭遇“天火”清除的消息。
孫權孫陽)沒有立刻回頭,依舊望著大海,嘴角卻勾起一個充滿活力的弧度:“張公,你看這海!”他抬手指向波濤翻湧的遠方,“它就在這裡!對麵就是!窩在家裡算賬,數著米糧過冬,那不是我!也不是我們該有的樣子!”他猛地轉過身,年輕的臉龐上洋溢著不容置疑的決心和屬於青年領袖的感染力,“遼東殘敵已是甕中之鱉,自有孟德公與玄德公料理乾淨。我們海軍,生來就該劈波斬浪!東邊有什麼?不去看看,怎麼知道是‘虛無縹緲’,還是又一個‘天竺’?蒸汽機給了我們翅膀,鐵甲艦給了我們力量,不飛出去,不闖出去,怎麼對得起這場‘神啟’?”他的話語如同敲擊的戰鼓,充滿了行動派的魄力,讓張昭剩下勸諫的話語卡在了喉嚨裡,隻能化作一聲無聲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