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內,死寂一片。
燈火明明煌煌,卻照不透那凝如實質的森寒。
泰昌帝朱乾曜,這位九五之尊,此刻身著明黃常服,胸膛卻如風箱般劇烈起伏。
他那張平日裡不怒自威的臉龐,因極致的憤怒而扭曲,猙獰可怖。
“混賬!”
一聲咆哮,如同受傷的雄獅在低吼。
“全是一群混賬東西!”
聲音裡,帶著令人心悸的顫栗與殺機。
“皇室醜聞!天大的醜聞!奇恥大辱啊!”
朱乾曜猛地一腳,踹翻了身旁的紫檀木矮幾。
矮幾上的名貴玉器、擺件,稀裡嘩啦碎裂一地,發出刺耳的聲響。
“朕的兒子,在朕的另一個兒子的府邸,險些被刺殺!”
他雙目赤紅,額角青筋一根根暴起,仿佛下一刻就要擇人而噬。
“這是要讓天下人,都來看朕的笑話嗎?!”
禦書房內的太監宮女,早已烏壓壓跪滿一地。
他們將頭死死抵在冰冷的地麵,連呼吸都刻意壓製到最輕微,生怕一絲聲響都會觸怒龍顏。
空氣,壓抑得幾乎讓人窒息。
“傳朕旨意!”
朱乾曜猛然轉身,寬大的龍袍衣角在空中劃過一道淩厲的弧線,帶著裂帛般的風聲。
他的聲音,冰冷得不帶一絲人類的情感,字字如刀。
“三皇子朱承玉,即刻起禁足府中,沒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出府門半步!”
“其府中所有家奴、侍衛,一律打入天牢,嚴刑審問!”
“凡與此事有所牽連者,不論其身份,不論其地位,格殺勿論!”
每一個字,都裹挾著天子雷霆般的震怒。
這道聖旨,如同一道撕裂夜空的黑色閃電,以最快的速度傳遍了皇宮的每一個角落,也震懾了每一個聽聞者的心。
與此同時,東宮之內。
太子朱承澤正坐立不安,額頭冷汗涔涔,如同被架在火上炙烤。
刺殺失敗的消息,像一柄無形的巨錘,狠狠砸在他的心口,讓他眼前陣陣發黑。
“該死!怎麼會失敗?那兩個莽夫護衛,當真有如此通天徹地的本事?”
太子的臉色鐵青一片,嘴唇哆嗦著,手指因極致的恐懼與憤怒而微微顫抖。
他身邊的幕僚們,一個個垂首侍立,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殿下…殿下息怒,那六皇子身邊的護衛,據聞…據聞確實有些…有些超乎常人的蠻力…”一名幕僚戰戰兢兢地開口。
“住口!”
太子猛地一揮袖,將麵前案幾上的奏章文書儘數掃落在地。
紙張紛飛,散落一地狼藉。
就在這時,一名小太監連滾帶爬地衝了進來,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哭腔,尖利刺耳。
“太子殿下!皇…皇上召見您!”
太子的心臟,在這一瞬間仿佛被一隻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幾乎停止了跳動。
來了。
終究還是來了。
父皇那足以焚毀一切的雷霆之怒,終究還是降臨到了他的頭上。
他與三皇子朱承玉素來交好,此次刺殺,他雖未曾直接插手,但暗中的默許與支持,又豈能完全撇清乾係?
父皇的申斥、猜疑,乃至更嚴厲的懲處,足以讓他苦心經營多年的聲望與地位,一落千丈,甚至……
而此刻的翊坤宮偏殿,朱平安獨自靜坐。
空氣中,仿佛還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
宴席上那驚心動魄、生死一線的畫麵,依舊在他腦海中不斷回放,清晰如昨。
他的手心,此刻微微有些發涼,但眼神卻異常堅定,沒有半分經曆生死後的慌亂與後怕。
這場死裡逃生的經曆,讓他對這個世界的殘酷,對皇子間爭鬥的血腥與無情,有了更為清晰、也更為深刻的認知。
奪嫡之路,從來都不是溫情脈脈的請客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