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室之內,燭火輕輕一跳,在朱平安的眼底映出一片沉靜的湖光。
趙景曜的話語,如同一枚淬毒的釘子,敲入這片寧靜之中,卻未能激起半點漣漪。
他所預想的震驚、狂喜,或是任何劇烈的情緒波動,都沒有出現在朱平安的臉上。
這位泰昌六皇子隻是靜靜地聽著,仿佛在聽一個與自己毫不相乾的故事。
這份超乎尋常的鎮定,讓趙景曜心中那份勝券在握的篤定,第一次出現了細微的動搖。他不得不繼續加碼,將那份誘惑剖開,露出裡麵血淋淋的、足以讓任何野心家瘋狂的果肉。
“泰昌帝年事已高,幾位皇子明爭暗鬥,國力內耗嚴重。六皇子殿下雖有經天緯地之才,但根基尚淺,困於這景昌一隅。”趙景曜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魔力。
“隻要殿下點頭,我鴻煊王朝的鐵騎,可以為你掃清北境的障礙;國庫的金銀,可以化作你招兵買馬的資本。那張龍椅,離你不過一步之遙。”
他說完,便不再言語,隻是端起茶杯,淺淺啜了一口,將舞台完全留給了朱平安。
他相信,沒有人能拒絕這樣的條件。
朱平安終於有了動作。他端起麵前那杯早已微涼的茶,用杯蓋輕輕撥弄著浮在水麵的茶葉,發出一連串清脆的細響。
“條件呢?”他問,聲音平淡得像是在問今天的天氣。
趙景曜笑了,魚兒,終於要咬鉤了。
“我們隻要一樣東西。”他伸出一根手指,眼神變得銳利而貪婪,“泰昌北境,燕雲關。”
燕雲關!
這三個字一出口,靜室內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那是泰昌王朝的北大門,是抵禦北方草原部落南下的咽喉要塞,是數百年來用無數將士的血肉鑄成的鋼鐵屏障。一旦失去燕雲關,整個泰昌的腹地都將暴露在敵人的兵鋒之下,再無險可守。
這是一個赤裸裸的賣國條約。
趙景曜緊緊盯著朱平安,捕捉著他臉上任何一絲可能泄露情緒的細節。
然而,他再次失望了。
朱平安隻是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裡沒有憤怒,沒有掙紮,甚至沒有鄙夷,隻有一種……古怪的,像是商人在審視一件貨物般的平靜。
“嗬。”
一聲輕笑,從朱平安的唇邊溢出。他將茶杯緩緩放下,身體微微前傾,一雙眼睛在燭光下亮得驚人。
“三皇子覺得,我泰昌的江山,就隻值一個燕雲關嗎?”
趙景曜猛地一愣。
他設想過朱平安的種種反應,卻唯獨沒有想過會是這一種。
這句反問,瞬間將談話的性質從“叛國”拉低到了“交易”,並且還將他擺在了出價過低的、沒有誠意的一方。他精心營造的、居高臨下的施舍者姿態,在這一瞬間被擊得粉碎。
主動權,易手了。
“你……”趙景曜的呼吸有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紊亂,他沒想到朱平安的胃口竟然如此之大,甚至敢反過來討價還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