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明遠的聲音仿佛帶著千鈞之力,回蕩在廣場上空,每一個字都像是一塊石頭,要將朱平安釘在“離經叛道”的恥辱柱上。空氣仿佛凝固了,百姓們雖然聽不懂那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卻能感受到那股來自大人物的,令人窒息的威壓。
張謙等人嘴角翹起,神情得意。恩師一出手,便直指核心,看你朱平安如何辯駁!這可是聖人之言,是儒學的根基之一,反駁,就是非議聖賢!
然而,朱平安並未露出他們預想中的慌亂。他靜靜地聽完,然後對著鄭明遠的方向,不卑不亢地躬身一禮。
“鄭老先生,晚輩也有一問。”
他的聲音清朗,沒有絲毫火氣,卻同樣清晰地傳遍全場。
“聖人亦雲:‘天地之大德曰生’。敢問老先生,是讓這天下的百姓能活下去,更是大德;還是讓他們恪守著所謂的尊卑禮法,餓著肚子去死,更是大德?”
這一問,如同一柄無形的利劍,精準地刺向了鄭明遠理論的軟肋。
鄭明遠的麵皮抽動了一下,顯然被噎得不輕。他哪裡想得到,朱平安非但不正麵辯駁,反而用另一句聖人之言,拋出了一個更宏大,也更尖銳的道德兩難。他隻能怒斥:“巧言令色!強詞奪理!”
朱平安笑了,他沒有再看鄭明遠,而是轉過身,麵向台下那成千上萬雙正注視著他的眼睛。他張開雙臂,用儘全身力氣,大聲問道:“鄉親們!我問你們!你們是想學那些能讓你們打出更多糧食、修好水渠、蓋起新房,能讓你們吃飽穿暖的真本事,還是想學那些讓你們餓著肚子守著所謂規矩的大道理?!”
這個問題,沒有任何修飾,簡單、粗暴,卻直擊人心!
短暫的寂靜後,廣場上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吼聲。
“吃飽飯!”
“學本事!!”
“我們要學真本事!!!”
一個老農漲紅了臉,扯著嗓子喊道:“俺就認一個理,誰讓俺家有飯吃,誰就是聖人!”
這句樸實無華的話,瞬間點燃了所有人的情緒。聲浪一波高過一波,彙聚成一股洪流,幾乎要將高台掀翻。台上的鄭明遠和他的弟子們,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們從未見過如此景象,在他們眼中如螻蟻般的“愚民”,此刻爆發出的力量,竟讓他們感到了一絲恐懼。
朱平安抬手虛按,喧囂的廣場奇跡般地再次安靜下來。他乘勝追擊,聲音愈發激昂。
“你們說我辦的是匠人之學,是奇技淫巧!好!我今天就告訴你們,我這學堂裡,教的是什麼!”
“我教算學,能精準丈量天下每一寸土地,讓賦稅公平,讓百姓不再受貪官汙吏盤剝!這算不算大道?!”
“我教水利,能設計水車,興修水渠,灌溉萬頃良田,讓萬千百姓免於水旱之災!這算不算大道?!”
“我教格物,能改良農具,提升產量,能燒製更好的磚瓦,讓天下倉廩豐實,人人有屋住!這算不算大道?!”
他每問一句,台下的百姓便齊聲怒吼一句“算!”,那聲音震得人耳膜生疼,也震得張謙等人心頭發顫。
朱平安猛然轉過身,目光如刀,直視著已經有些坐不穩的鄭明遠,發出了最後的雷霆之問。
“敢問鄭老先生!你和你這些弟子,讀的聖賢書,哪一本能讓地裡的糧食多增產一石?!”
“你們口中的煌煌大道,哪一句能讓泛濫的河水改道歸流?!”
“你們滿口仁義道德,高坐於廟堂之上,卻對百姓疾苦視而不見!視農工為末流,視實乾為淫巧!將能讓國家富強、百姓安康的經世濟民之學,斥為歪門邪道!這,就是你們所謂的聖人之道嗎?!”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驚雷炸響。
“我看!這不是聖人之道!這是誤國之道!是禍民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