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府。
當那隻由內廷司造辦,刻著皇家雲龍紋的木盒被輕輕放在朱承煊麵前時,府內壓抑的死寂仿佛被凝固了。
老太監趙福全躬著身子,臉上堆著謙卑而又疏離的笑,仿佛送來的不是一道催命符,而是一份尋常的賞賜。
“殿下,陛下讓您……自個兒瞧瞧。”
趙福全的聲音輕飄飄的,說完便又躬了躬身,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如同一個來去無痕的影子。
朱承煊的手指在盒蓋上停留了許久,才猛地掀開。
令牌、供詞、親筆信……每一樣東西,都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他眼角肌肉瘋狂抽搐。奏折上,六弟朱平安那句“萬望父皇明察,為兒臣做主,聖裁一切”,更是如同一根根鋼針,紮進他的腦髓。
他沒有看到父皇的雷霆之怒,隻看到了比憤怒更可怕的東西——冷漠。
父皇這是把刀遞到了他的手上,要他親手了結自己的爛攤子,不留一絲痕跡,不給朝堂留下任何攻訐的口實。
“噗通”一聲,朱承煊頹然坐倒在椅子上,渾身冰冷,如墜冰窟。
“殿下。”
幕僚顧言從屏風後走出,臉色同樣蒼白,但眼神卻異常鎮定。他走到朱承煊身邊,聲音壓得極低:“事已至此,再無挽回餘地。陛下此舉,已是給了殿下最後的機會。”
朱承煊猛地抬頭,眼中滿是血絲:“什麼機會?讓我去死嗎?”
“不。”顧言搖了搖頭,眼中閃過一絲狠厲,“是讓那些‘該死’的人去死。殿下,壯士斷腕,為時未晚。此事,必須定性為‘下人蒙蔽主上,擅自動用私兵,圖謀不軌’。所有知情人,所有參與者,一個……都不能留。”
朱承煊渾身一震,他聽懂了顧言的意思。這不止是錢德發和那個校尉,還包括……他母族王家,那些為他奔走聯絡,深度參與此事的關鍵人物。
“他們……是本王的舅舅,是表兄……”朱承煊的聲音乾澀沙啞。
“殿下!”顧言加重了語氣,“婦人之仁,隻會讓您和他們,乃至整個楊家,一同萬劫不複!舍車保帥,是唯一的活路!”
書房裡陷入了漫長的死寂,隻有燭火偶爾爆開的輕微聲響。
一夜無眠。
當天光微亮,第一縷晨曦照進書房時,朱承煊緩緩站起身。他眼中的掙紮與痛苦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怨毒與狠辣。
他走到書案前,親手研墨,提起筆,在一張雪白的宣紙上,寫下了一個又一個名字。
從京城的官員,到江南的富商,再到他母族楊家的幾位核心人物。
每一個名字落下,他的手就更穩一分。
接下來的數日,京城與江南官場,仿佛被一層無形的陰雲籠罩。
戶部一名員外郎,在酒後“失足”落水。
京郊大營的一名校尉,在操練時“意外”墜馬身亡。
江南最大的糧商之一,楊家的遠親,“畏罪自儘”於家中。
一場無聲的清洗,在暗中高效地進行著。沒有喧嘩,沒有審判,隻有一封封冰冷的訃告,和一個個被悄然填上的空缺。
風波平息後,皇帝朱乾曜將二皇子召入宮中。
禦書房內,朱乾曜隻是看著奏折,輕描淡寫地“訓斥”了幾句:“身為皇子,識人不明,被下人蒙蔽,險些釀成大禍,你可知罪?”
“兒臣知罪,請父皇責罰。”朱承煊跪在地上,額頭緊貼著冰冷的金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