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展開奏章,將鎮紙壓好,提起筆,飽蘸濃墨。
燭光下,他的手抖得厲害,筆尖在紙上,留下了一個歪歪扭扭的墨點。
他的腦海裡,閃過皇帝朱乾曜那張威嚴而信任的臉。
“趙伴伴,此去景昌,務必查清真相。朕,在宮裡等你回來。”
君臣數十年,這份恩寵,這份信賴,重如泰山。
可緊接著,賈詡那笑裡藏刀的臉,曹正淳那陰冷的眼神,張煌那彬彬有禮卻滿是壓迫的姿態,還有那漫山遍野跪地請降的流民,那一車車金黃的土豆和紅薯……一幕幕,走馬燈似的在眼前回放。
最後,一切畫麵,都定格在車廂地板上那攤已經凝固發黑的血跡上。
趙福全閉上眼睛,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濁氣。
當他再次睜開眼時,那雙渾濁的眼睛裡,已經沒有了掙紮,隻剩下死一般的沉寂。
他手中的筆,穩住了。
筆鋒落下,在奏章的開頭,寫下了八個字:
“臣,趙福全,叩請聖安。”
字跡工整,一如往常。但隻有他自己知道,從寫下第一個字開始,那個忠心耿耿的東廠總管趙福全,已經死了。
活著的,隻是一個為了求生,不得不向魔鬼出賣靈魂的,絕望的信使。
他開始詳細地描述景昌縣的一切。
他沒有添油加醋,也沒有刻意隱瞞,隻是用最平實、最客觀的筆觸,將自己看到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記錄下來。
那嶄新而高大的城牆,那寬闊平整的水泥路。
那沉默如山,殺氣衝天的景昌新軍,他們精良的鎧甲,統一的兵刃,以及那令人膽寒的紀律性。
那堆積如山,足以讓任何一個戶部官員瘋狂的糧倉,那畝產數千斤的神奇作物。
還有那場精心策劃的“偶遇”,那些被饑餓逼成“山匪”的流民,以及景昌新軍是如何兵不血刃,隻用幾車糧食,就收攏了上千人心的“神跡”。
他寫得很慢,很仔細,仿佛要將每一個細節,都刻在紙上。
他知道,這份奏章遞上去,會掀起怎樣的驚濤駭浪。
他甚至能想象到,皇帝在看到這份奏章時,會是何等的震怒,何等的難以置信。
但他必須寫。
因為,這是賈詡要他寫的。
這也是他唯一能活下去的路。
寫到最後,他停頓了許久。關於賈詡那番“招安”的言論,該如何表達?
直說,是死罪。
不說,是死路。
趙福全慘笑一聲,提筆,在奏章的末尾,用一種極其委婉,卻又足以讓聰明人讀懂其中深意的方式,寫下了最後一段話:
“……景昌瑞王,忠君體國,然其羽翼已豐,勢成參天。其麾下文武,皆當世人傑,然其心難測。臣竊以為,景昌已成國中之國,其力足以傾覆社稷。然其至今奉泰昌為正朔,仍尊陛下於廟堂之上,此中深意,非臣愚鈍所能揣度。
唯望陛下,早做決斷,或以雷霆萬鈞之勢,行霹靂手段,防患於未然;或行懷柔之策,以空間換時間,圖徐徐之功。國朝安危,天下興亡,皆在陛下一念之間。臣,萬死。”
寫完最後一個字,趙福全手中的筆,終於脫力滑落。
他整個人,像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氣,癱倒在座位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窗外,天邊已經泛起了一絲魚肚白。
新的一天,就要來了。
但趙福全知道,大泰昌的黑夜,才剛剛開始。
喜歡六皇子彆裝了!你的錦衣衛露餡了請大家收藏:()六皇子彆裝了!你的錦衣衛露餡了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