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時間,彈指即過。
瑞王府的宴會,並未如耶律休想象中那般金碧輝煌,鋪張奢靡。沒有黃金鑄就的餐具,也沒有價值連城的夜明珠照明。
一切都顯得簡潔而實用,卻又在細節處透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底蘊。
腳下的地板由一種不知名的木材鋪就,打磨得光可鑒人,行走其上,悄無聲息。支撐大廳的梁柱,是未經繁複雕琢的整根巨木,隻刷了一層桐油,散發著沉穩的木香。
宴席是分餐製,每人一張小幾,上麵擺放的菜肴並不多,卻樣樣精致。一碗金黃的小米粥,一盤清炒的翠綠蔬菜,一小碟醬色的肉塊,還有兩個蒸得白白胖胖、散發著甜香的……紅薯。
耶律休坐立不安,他感覺自己不是來赴宴的,而是來上刑場的。身邊的每一位泰昌官員,都像是一頭蟄伏的猛獸。
那個乾瘦得像猴兒一樣的老頭,一雙眼睛滴溜溜亂轉,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正是傳說中的毒士賈詡。
他對麵那個腰杆筆直,麵容方正的中年人,目光沉穩,氣度儼然,一看便是執掌內政的荀彧。
更彆提那個胖得像個肉球,卻偏偏穿著一身錦繡綢緞,手指上戴著好幾個金戒指的家夥,正拿著一雙銀筷子,對著桌上的菜肴比比劃劃,嘴裡小聲嘀咕著什麼“成本核算”。
而主位上的瑞王朱平安,今日隻穿了一身玄色的常服,神情淡然,仿佛隻是請朋友來吃一頓家常便飯。
相比之下,趙清晏顯得鎮定許多。她端坐在席間,儀態端莊,細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她注意到,就連端上菜肴的侍女,腳步都輕健有力,眼神中沒有絲毫卑微,隻有一種訓練有素的乾練。
“公主遠道而來,一路辛苦。”朱平安舉起手中的酒杯,杯中並非烈酒,而是泛著琥珀色的果釀,“景昌地處偏僻,無甚佳肴,隻有些自家田裡種出來的粗鄙之物,聊表心意,還望公主與正使不要嫌棄。”
這話聽在耶律休耳朵裡,每個字都像是在抽他的臉。
畝產四千斤的“粗鄙之物”?
讓民夫頓頓吃肉的“聊表心意”?
趙清晏端起酒杯,隔空一敬:“瑞王殿下過謙了。能讓萬民飽腹之物,便是世間至味。清晏在鴻煊,也時常聽聞殿下之名,今日一見,方知殿下胸懷天下,非凡人可比。”
兩人你來我往,言語間客氣又疏離,仿佛前幾日的劍拔弩張從未發生過。
幾杯果酒下肚,那個叫沈萬三的胖子忽然一拍大腿,滿臉愁容地站了起來。
“哎呀!主公,臣有罪!”
朱平安眉毛一挑:“何罪之有?”
沈萬三哭喪著臉道:“臣剛才算了算,那三萬匹上等戰馬,就算一匹馬一天隻吃十斤草料,三萬匹就是三十萬斤!還有豆料、精料、看護的人工、馬廄的折舊……我的老天爺,這寄養在我景昌一天,就得燒掉上千兩銀子!這要是鴻煊那邊遲遲不來交接,咱們的府庫可就要被吃空了!”
他一邊說,一邊用眼角的餘光瞟向耶律休,那眼神,活像是看著一個欠了他幾百萬兩銀子不還的無賴。
耶律休的臉“唰”一下就漲成了紫紅色,握著酒杯的手青筋暴起。
這是在催債!這是當著所有人的麵,赤裸裸地催債!
“沈大人說笑了。”趙清晏放下酒杯,聲音依舊平穩,“我鴻煊一言九鼎,既然是談好的交易,自然不會反悔。隻是……”
她話鋒一轉,眼中流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憂色:“隻是家兄似乎對盟約有些誤解,清晏人微言輕,怕是需要些時日,向我父皇陳情。”
她巧妙地將矛盾的焦點,從“鴻煊毀約”轉移到了“兄妹誤會”和“內部溝通”上,既給了自己台階,也堵住了對方繼續逼問的口。